这一日大早,宋伯康领着几名弟子再次出宫。这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次外出采景。絮雨照旧同行。出宫门的时候,遇到了裴萧元。
他和陆吾司里的几名下属同行,正入宫而来。
因圣人出行在即,此番又是登基将近二十年来首次外出长安,十六卫当中,金吾卫担负着最直接的保安之责,故韩克让不敢有半分松懈,虽然早已定好出行的护卫计划,但为保万无一失,一早,又将左右金吾卫以及陆吾司各主官全部叫入宫衙。
裴萧元正在宫门附近下马。一边是出宫,一边是入宫,猝不及防,二人就这样撞在一起。
这是前一次两人在永宁宅话别后,半个多月来的再次碰面。
裴萧元知她那日搬走后,一直住在宫中仙福殿内,这是紫云宫的配殿,理由是为西王母壁画作后期润色。皇帝的安排,谁敢多问半句。
他也知道她这些天的行迹,和此前一样,不是在宫中,或昭文馆,或集贤殿,或神枢宫之间来回走动,就是随宋伯康外出采景。
今日她和画院的同行人一样,穿件官制的上领夏布青衣,略挽衣袖至腕,头戴一顶遮阳竹帽,帽戴得很低,帽檐遮了大半的脸。然而在一队出行的人里,他仍是第一眼便看到她,不由慢下脚步。
“叶小郎君!”
刘勃这时也发现了她,欣喜唤了一声。
这一嗓子立时将那一队画院人的注意力都吸引来。宋伯康见是裴萧元等人,忙走来行礼。裴萧元看见她仿佛也转过脸,好似望向这边了,心跳微微加快,面却若无其事,与宋伯康寒暄两句。却听他道:“过几日便有幸要随圣人东行苍山了,趁还有闲暇,最后一次出城。今日路有些远,晚上怕是回不来,幸有袁内侍安排,今夜可落脚在一处官员别院内。待明日回城,便准备出行了。到时,还要劳烦裴司丞多多照应我直院之人。下官在此先行谢过。”
说完拱手。
裴萧元口中应着话,见刘勃已上去和她招呼了,说这些天都不见她人,她应说直院有事,所以忙了些。刘勃又说几句苍山行的事,随后用带了点讨好的语气道:“听闻从前老圣人每回出行,都会叫画师作随扈图。这回若也如此,劳烦小郎君,千万记得将我画进去!到时我就在裴郎君的身侧,沾沾他的光!”
说完,朝她拱手作揖,又回头看了过来。
她若也转过目睛,随刘勃看向他了。
裴萧元一时心跳得极快。
此时他身畔的另外几名下属听到,谁不知这新近得圣人青眼的小画师和上司的关系好,纷纷学起刘勃的样,围上去和她套近乎,希望到时能叫自己也入到画中。
她看向众人,仿佛被他们逗笑,抬起手,将下压的帽檐往上抬了抬。随她这举臂的动作,衣袖堆皱在了一起,一截雪腕露了一下,接着随她抬帽完毕,落臂,衣袖飞快舒直,将她玉臂又遮了回去。
“蒙诸位兄弟看得起我,若到时陛下吩咐我作画,一定会将你们画进去的。”
她笑吟吟地道,态度随和而大方。
刘勃等人无不欢喜,轰然道谢。宋伯康等画院之人也知叶小郎君和裴萧元的关系好,见状纷纷跟着笑,宫门外的气氛难得如此热烈而轻松,引得几名宫卫也不停扭头张望。
此地不容喧哗,众人自然知这理,且各自都有事要办,叙话过后,拱手和她辞别。
终于,裴萧元等到她望来。
只见她的面上依旧含着方才那未消尽的笑意,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了一停,继续含笑,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收目,将帽檐复压下来遮住半脸,上马随众人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