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听到他用略喑哑的声音低低地应她,接着,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将马鞭还给她,伸臂将她轻轻扶正,坐回到马鞍上。他则不再上马同乘,只为她牵马前行,走出了这一片月光静照下的林子。
后半夜,他带着絮雨,投宿到了从前那位送水老翁的家中。
老翁在犬吠声中出来,认出是他二人到来,惊喜不已,将人请入,看到裴萧元衣物潮湿,赶忙唤孙子丑儿烧起炉膛,好叫客人烤衣,又要将自己和孙儿睡的那屋让出来给他们,他爷孙去睡灶膛旁的杂物间。
裴萧元望向絮雨,显是征问她的意思。
原本深夜扰人便就不该了,怎还能再占用主家寝屋。絮雨摇了摇头,裴萧元明了,转向老翁,叫他爷孙自管去睡。
老翁再三地请,见二人不应,只得作罢,从外面搬入一张竹床,说是用来露天纳凉的,正好可以叫他们今晚用。
“家中就这么一张床了。窄了些,要委屈你二人,只能挤挤过夜了。”
老翁看着两人,很是过意不去。
裴萧元没作声,只下意识地望向絮雨,她已对老翁说无妨。这时丑儿抱着只木盘噔噔噔地跑了进来,盘中有几只面饼。他用力踮起脚,高高地举过头顶,递给客人。
方才老翁还要张罗给他们做吃的。絮雨是晚宴过后出来的,不饿,但疑心裴萧元或因出城的缘故昨晚没吃饭。他却也说不饿,叫老翁不用费事,她也就作罢了。此刻见送来现成的吃食,忙接过。又见丑儿剃头渡夏,脑袋变得光溜溜了,只在头顶剩下一圈头发,像覆了只茶壶盖,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顺手摸了摸他脑袋,惹得丑儿又害羞地躲到了祖父的身后。老翁笑呵呵地解释说,家中也无别的什么好吃食,好在面饼是白天刚做好的,用作干粮,还算干净,客人若是饿了,可以用来填肚。
絮雨再三地感谢,请爷孙自去休息。老翁看着她和裴萧元,点头。
“记得上回郎君还来我家,问小郎君你的住处,后来进城送水,我还记挂了起来,也不知到底找到没有。如今你们兄弟团聚,再好不过!我不打扰了,裴郎君也赶紧烘衣裳吧,快些休息。”
老翁留下一盏油灯,在屋中燃起熏蚊的艾草,这才牵着孙儿走了。
柴门畔的犬吠声止歇。金乌骓在骡棚下安静地嚼着草料,马尾不时啪啪甩动,驱赶周围的小虫。远处也不知哪里,隐隐响着山水在大雨过后霖漉流淌的哗哗之声。而在这间隐于山麓里的简陋的杂间中,炉膛中的柴火正在烧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微的哔哔啵啵声。
油灯昏昏,映着屋中一双人的对影。
大约是这山中的深夜真的太过静谧了,少了祖孙二人,非但没有令这间杂屋变得空广一些,絮雨反而更觉狭小。好像一动,周围便全是他的壁影在晃。
她猜测他或许也是如此的感觉。
“你自便吧。不必顾忌我。”
“我不会看的。”
为了叫他放心,她又添了一句。
然而她的保证非但没能叫他变得自如,他看她一眼,面上好似还露出了一缕窘迫之色。
“或者,我去外面等?”
片刻后,见他还是放不开,絮雨有点无奈,想了想,又道。
“不用!你留下无妨。”
他立刻出声阻止,这回终于迈步走向火堆。
絮雨一笑,背对他,坐到了竹床上。
终于,又片刻后,她听到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脱衣解带的窸窸窣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