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猎场回来后,四卫以及承平等人,皆因那夜的功劳受到嘉奖,但裴萧元那里却没有动静,并且,在回来没几天后,他便被派了出去,肃清陈思达在外的余党,袁值和他同行,任监军使。
他离开也差不多一个月了,顺利的话,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了。
皇帝听了她的话,沉默着,什么都没应。就在絮雨以为他也因为倦乏而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耳边又传来叹气之声。
“嫮儿,阿耶放心不下你啊!这贼老天!从阿耶碰到皇位后,就从没善待过你阿耶了!阿耶有些害怕,怕老天会将对阿耶的惩罚施加到你的身上!”
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起来,带着恐惧。但很快,他突然抬起那只原本抚着她发顶的手,重重地在床沿上拍了一下,语调也随之转变:“不不不!嫮儿你不用听!方才阿耶是病糊涂了!阿耶是皇帝,天下万民的皇帝!什么老天,看不见,摸不着!阿耶做的事,也没有错!你贵为公主,又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从今往后,阿耶绝不容许你再受半点委屈!更不用说,叫你受那裴家儿的委屈!他就是再好,不低头,那也不行!”
絮雨再次睁眼,从榻上爬了起来,跪坐在皇帝身边,见他双目炯炯看着自己,神情显得极是激动,伸手探了下他的额,感觉好像又烧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阿耶你快躺下!”
絮雨哄他。
“阿耶没糊涂!”
皇帝转面,避开她伸来的手。这时,只见赵中芳轻步走了进来,朝里张望了下,见皇帝和絮雨都还醒着,方开口道:“陛下,方得知一事,东都留守使裴冀到了!”
絮雨一愣,看向皇帝,见他定望着赵中芳,神色显得极是诧异。
“谁?谁来了?”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皇帝又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是裴冀!他说获悉猎场之事,又得知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心牵挂陛下,加上他的身体也养好了,故赶了过来。”
“他人呢?”
“就在清荣宫外。方才和奴婢说了几句话,听到奴婢说陛下已经歇了,便说明日再来拜见陛下!”
“叫他马上来!”
皇帝仿佛愣怔了片刻,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落地,随即反手叉腰,连靴都没穿,只着袜,人在榻前来回不停地走了几趟。
“站着做甚?还不快去!就说朕正好醒来,不妨这就见他一面!”
“哎!老奴遵旨。”
赵中芳大约极少遇到皇帝露出如此激动乃至失控的神色,起初一时看呆,被皇帝催,赶忙应声,自己一边出去通传,一边唤人进来燃灯,为皇帝更衣。
絮雨此时也是反应了过来,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之情,忙跟着赵中芳走了出来。刚出清荣宫的门,远远地,便看到宫阶之下肃然立着一名清瘦老者,那人须发花白,神情凝肃,穿着官袍,风尘仆仆,正是年初在甘凉别过的裴冀!
“裴公!”
她叫了一声。
裴冀早也看到她了,面上露出笑容,迈步向她走来,快到她面前时,口中唤着公主,恭敬行礼,就要下拜。絮雨怎容他向自己行如此大礼,急忙抢上前去,伸手将人托住:“我还是更希望裴公能像从前那样叫我叶小娘子。裴公你叫我公主也就罢了,怎还行如此大礼?快起身,折煞我了!”
裴冀虽无法再行大礼,但依旧行完常礼,这才打量了眼絮雨,含笑道:“上月我在东都,听到公主归朝的消息,意外之余,细思,颇觉天意使然,更是为公主感到高兴。”
絮雨道谢,又问他身体,听他说起初是因水土不服,病了些天,如今已是好了,道:“裴公来了就好,路上辛苦。我阿耶……”
她本想说“我阿耶方才听到裴公来,也很是欢喜”,忽然想起皇帝特意吩咐赵中芳的那一句话。
显然,在这个已多年不曾见面的昔日老臣面前,阿耶还是要保持几分他人君的威严的。她顿了一顿,不戳破了,改而望向赵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