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元缓缓吁出口气,顿了一下,摇头:“不痛。”
她靠在了身后的柏树之上,仰头定定看他,忽然低声说:“你不让我去那里,那么你告诉我好吗?无论实情如何,我都能承受。”
“她是我的阿娘,我必须,也应当知道一切。”
“除非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否则,这样于我,更是一种折磨。”
裴萧元的眼和对面她那一双红红的眼眸对望着,又怎不知她话亦是道理。
他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应她所求,将那夜他听来的事讲了。只是终是于心不忍。在讲到王妃最后遇害遭弃尸一节时,用极是简略的言语提了一下。
但这也已足够了。她听完面若死灰,在一阵如死界般压抑的沉默过后,转头,再次遥遥地看着远处那凤仪宫的方向,许久,一动不动。
浓沉的满天乌云,此时已压至皇宫那高耸的承天门钟鼓楼的尖顶之上。
一点湿凉的水意,落至裴萧元的额上。
下起雨了。
忽然她迈步从树后转出,向前走去。
裴萧元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再次从后攥她手,阻了她的脚步。
“公主!不要去!”
他低声恳求。
“倘若公主真的已经想好,惟有立刻取仇敌的性命,方能泄去你心中的苦恨,我定帮你。我会为你拔刀,将刀亲手放在你的手中。若是公主觉得脏手,那就由我来,我来剖心肝,挖腹肠,只要公主能得痛快。但如果,公主也知此刻并非动手的时候,只是因了愤怒而去,那就求公主听我的,暂时勿去。”
“此刻去了,除了令仇者看到公主的悲痛之外,并无任何益处。”
“请公主再忍些时候。快了!我向公主保证!”
他凝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絮雨望了他片刻,面上露出一缕笑容。
“裴郎君你误会了。”
她开口,看去已和平常无甚两样了。
“方才是我不好,竟然拿你撒气。请裴郎君勿怪。也多谢你将事告诉我。我已无事。你更不用担心我——”
此时几点暮雨终于迫不及待,急急地砸穿了二人头顶的柏树梢冠,砸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望一眼天色。
“天要黑了,该出宫回去了。”
她道。
入秋后白昼渐短。二人出宫回到永宁宅时,天已黑透,宅中有人的各屋早已掌灯。裴萧元始终暗暗留意着她,观她言语行动,发现果然和平常一样。用了饭,她看着胡太医为他检伤换药后离去,又和贺氏商议了些明日和他出门的计划,崔府、宁王府两家要走一趟。最后,在二人各自更衣完毕,入房预备休息前,她又和他讲了白天在宫中时长公主托她转的话。
“此事你若方便有机会,便出言提醒一下。若是觉得为难,便当没说,也是无妨的。姑母那里,我也并未一口答应要将承平说服。”
她坐在妆镜前,背对着裴萧元,手里拿一只犀梳,一面慢慢梳着垂放下来的乌黑青丝,一边闲谈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