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能看出,战争的形势在逐步逆转。
辽军的人数不比金兵,但他们居高临下,又有极强的斗志,因此看起来是可以与之一战的,他们的士兵也的确这样努力奋战过。
他们先是用弓箭,而后用刀枪,杀退了一波又一波,有人的刀已经砍得卷刃,有人的斧柄已经脱落数次,几乎无法拿在手里,有人的铠甲开裂破碎,不得不裸衣血战。
他们咬着牙,牙齿间冒出血沫;他们红着眼,眼里流出血泪;他们怒吼咆哮,喉咙却早就沙哑得喊不出一句话来。
但他们终究
是会疲累的。
而对面的女真人不会。
女真人穿着厚重的札甲,在这样蒸腾的阳光下,像是一个个幽灵向他们而来。
他们当中有人无声息地倒下,许是因为高温,许是被一箭射穿头盔,许是被铁斧劈开了胸腔。
可有人倒下,就立刻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直至辽军的战线开始崩溃。
有辽军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向着山坡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们是不会撞倒自己同袍的——因为他们的战线太薄了,只有两到三层,战死了,逃走了,立刻就撕开了缺口,而后像是被鬣狗围杀的青牛白马,精疲力尽,怨愤不甘,却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
王善已经滚下山了,他跑得很快,心脏怦怦乱跳,尽管女真人没有漫山遍野抓捕他一个小道士的理由,但他的手脚在这个秋初午后的烈阳下,还是冻得失去了直觉。
过了一会儿,他回了神,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就在他的身边。他费力地去看,发现是那个相貌肖似耶律延禧的弓兵队长。
那只有五六十人的道士小队已经到了十数里外的凉城等着。等到了傍晚时,就见到他们的师兄、虞侯、小道官王十二郎回来。
可人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浑然不是那个人了,他整个人像是丢了心肝魂魄,一见了他们,就从骡子上摔了下去。
“咱们得赶紧回去。()”他说。
一圈小道士就不解,回哪去??()?[()”
“回兴元府!”
“可中官还不曾回来呀!”
王善死死抓着那个小道士的手,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了这场战争的前半场,他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
尽忠看到的就是后半场了,而且是并不怎么赏心悦目的后半场。
女真人也有弓箭手,而且他们的箭更足。
重伤和死去的士兵被抬到后面去,轻伤的士兵换到前面来,他们有条不紊,骑兵弯弓射箭的同时,步兵将辽帝的大营逐步包围起来。
有人开始央求辽帝突围,不要耽搁,片刻也不要耽搁。
耶律延禧大马金刀坐在帐里,可他身上的帝王威仪像是被晚风一吹,忽然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