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领藩地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唐,宋都是这么干的,虽有分封,但是宗室皆居于京师附近,只按时领取俸禄,并不亲自掌理藩务,这和大明一贯的制度并不相同,现如今,京中的岷王和襄王,算是常居京中,但是,却不能算是遥领藩地,这二者之间有本质的差别。
所谓遥领藩地,事实上是一种制度,也即藩王只在名义上封于某处,但是实际上,封地内的所有事务都和藩王无关,仍然全权由地方官管理,说白了,遥领藩地下的封地,就是个好听的名头,没有任何的实质意义,而岷王和襄王虽然久居京中,可他们的藩地却是实封。
这种情况之下,无论是选哪个藩王进京,他们肯定都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藩地的,除非是现下尚且未有封地的诸皇子……既然他们还没有封地,那么,实封还是遥领,便俱是恩赐,自然就是皇帝说了算。
所以,用到遥领藩地一词,所指的必定是尚未指明封地的诸皇子。
想明白了这些,俞士悦心中隐隐明白了,所谓保全两脉皇子的话中,天子到底在担心什么了……
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此前陛下便曾提过,太祖皇帝定分封之制,虽为藩屏社稷,但皇族繁衍,诸王数量越来越多,朝廷财用已渐渐不堪重负,诸藩王在封地当中胡作非为,罔顾法度,大肆侵田,使地方税赋日重,已成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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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初设置宗学,再到官田改划皇庄,以皇庄岁出供藩王岁禄,皆可见陛下为解决此事而做出的努力,但是,这些措施虽然有用,可终究非治本之策。”
俞士悦有些默然。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藩王之弊,对于朝廷来说,远远不止财政压力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作为皇室宗亲,藩王享有极大的豁免权,虽然不能插手地方的财政,但是,却会在地方大肆兼并土地,进而将这些土地原本应该呈交的赋税,转移到其他的百姓身上。
再加上朝廷本就赐予各藩王的大量田地,长此以往,藩王越多,对于朝廷来说,压力就越大,所以,想要根治这个隐患,就只有……
“将赐田改建为皇庄,交由矿税使主管,由宗人府派遣官员监督,地方官员配合,藩王遥领其封,长留京中,陛下的这个想法……当真是让人赞叹啊!”
对于俞士悦这样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来说,无法做出正确判断的最大原因,就是信息的不足。
如今获取到了关键的信息,他自然很快就将一切串联了起来,怪不得皇帝在各个藩地都大力推行皇庄,又将矿税监改设到宗人府当中,原来是在为此做铺垫。
现在的皇庄制度,是由矿税使,王府官,地方官员三者制衡的局面,这是适应于现有的藩王制度而言的,那么,矿税监改设到宗人府之后,便可配合藩王遥领封地而进一步演变,形成矿税使,宗人府,地方官员的局面。
要知道,在现在的皇庄制度当中,王府官只负责监督,虽然名义上参与,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权力,即便是监督权,行使起来也并不容易,矿税使负责具体的经营,相对而言好一些,但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也难以抵挡地方官员在皇庄中的主导地位。
说穿了,不管前面做了多少努力,最终收获的粮食如何分配,权力握在地方官员手中,这就导致皇庄虽然是藩王的皇庄,可实际上他们处于弱势的地位,事实上,这些年已经有不少藩王对此提出不满了,但是,朝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对于藩王,朝堂上下防范之心还是很重的,并不愿意真正放权给他们。
但是,如果说由宗人府来代替王府官,那么就大不一样了,宗人府在京城,一则可以迅速沟通御前,二则也不会因为权力过大而影响到皇权,假设藩王此后都遥领藩地,然后,将他们的王府官都挂在宗人府名下,然后以宗人府的名义到地方监督皇庄,话语权必将大大加强。
如此一来,既能通过皇庄保证藩王的岁禄照常发放,又不会给朝廷额外增加负担,最重要的是,能够解决藩王在地方胡作非为,大肆侵田带来的压力,只是……
“可如此一来,东宫……”
俞士悦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不错,东宫!
诸皇子久留京师,固然可以解决藩王之弊,可是,皇子留京而不就藩,势必会引发夺嫡之争。
尤其是在如今的状况下,京中有两脉皇子,情况必然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看到俞士悦这般神色,于谦便知道,对方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同样叹了口气,他开口道。
“不错,如若陛下不打算更动藩制,那么,前太子废便废了,早早就藩,陛下再告诫新君,便可保沂王殿下安稳,可是,陛下既然有此打算,想革除藩王之弊,令诸皇子自此留京,那么,东宫之事,便变得棘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