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书坐了三日的船,又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确实乏了,当下谢了大伯母出了正堂。
刚走几步,后面传来顾林苍的声音:“九哥,等等我!”
在顾家老宅,同一辈人根据年龄大小拉通了排序。顾林书在家里行二,在老宅行九,是以顾林苍叫他九哥。顾林苍比他小一岁,是三伯父的嫡次子,在老宅行十。
顾林书停下脚步,还没转身,顾十已经扑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十分高兴:“好些日子没见了,九哥,想不想我?”
三伯父前几年上任的时候路过同安城,在那住过一段时日。他二人年龄相近,又都是嫡次子,性格又相投是以十分亲近。
顾林书反手搂住顾十的脖子,头抵着头揉了揉后者的头顶:“若非想着在这儿还能同你玩,我才不来!”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去了浴房。婢女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大桶里热气蒸腾,顾林书褪去衣物泡到木桶里,舒坦的呼出一口气。顾十三下五除二也脱了衣物跳进去,靠在木桶的另一侧:“我听说你要来,日日都到码头去等,接连去了三日,偏今日没去,你就到了!”
顾林书斜眼看他:“那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顾十捧了一大瓢热水浇到身上,叹一口气:“被我爹抓去问功课去了。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四叔(顾林书的爹顾仲堂)写了信过来,把你托付给了我爹。你且看着吧,明儿一早,他肯定要考校你的功课!”
顾林书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天资聪颖,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翻年又过了乡试,虽然时时逃学,在学堂里仍被夫子偏爱,自然不怕三伯考校功课。
顾十问道:“九哥,你明年要参加秋闱了吧?”
顾林书道:“自然要参加。”
顾十满脸羡慕之色,两人只差了一岁,顾林书已经要去参加秋闱,他却连秀才都还没中。就算顾林书此次不中,三年后再考也不过才十七岁,再再考也才二十。何况以他的资质,十有八九会中,只看名次高低。
或许也因如此,家里的偏爱肉眼可见:两人闯同样的祸,顾林书多是挨上几句不疼不痒的批评,他则要受皮肉之苦。饶是如此,他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哥哥。
“九哥!”顾十道,“我今晚同你睡!”
哥俩许久未见,躺一起唠了半宿,直至天微明方才沉沉睡去。
太阳刚刚升起,整个昌邑城就活了过来。
昌邑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从码头上山,一直通到半山腰的清风观。民居有序座落在主街两侧,半山腰往下是整整齐齐的梯田,再往上是密林,大山连绵,一山还有一山高,偶尔可闻虎啸山林。整个昌邑最多的就是农户和猎户。
和夜晚的冷清截然不同,主街上的各种铺子开门营业,食肆门口放着一人多高的蒸笼,热气蒸腾,包子和馒头的香味飘出去半里地,卖山货炒货的铺子一早就开始翻炒坚果,泛着热腾腾带着铁锈味的甜香,有小孩子彼此打闹追逐,笑声阵阵。
大雪压住了梯田,这个时节没有农户下田,有不少人改而捕鱼,拿着网在手里悠了一阵用力甩出去,变成一个椭圆形重重的落入水里,打破了清晨阳光照耀的河面,如同搅碎了一池碎金。
顾家大伯母一大早就起来张罗蒸荷叶粑和糯米鸡,二伯母去顾林书的院子看了,见他和顾十两人四仰八叉睡得正香,估摸着两兄弟昨晚应该是聊到半夜也就没忍心喊,关好了门去大厨房给大伯母帮忙。
妯娌几个正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聊天,管事的来报,说李家送来了名帖和礼单,正在外面候着。
“李家?”大伯母奇道,“哪个李家?”
“通判大人李家。”管事的递上了名帖。大伯母翻了翻,她对同安城的人事不熟悉,将其交给了三伯母,“你看看?”
三伯母接过来翻了翻,心里就有了数。李通判在同安城是知府周瑾年的手下,家里有个表亲也在昌邑,只是两家不甚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