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很高兴,好久都没见他这么有生命力了。
〔六〕
讲一点在剧组的见闻。一般拍动作戏或者大场面,会假设有工作人员因公殉职,有几份抚恤金的预算。还有呢,剧组里导演是爷爷,武行却是祖宗,更不能得罪,要不然但凡有动作戏,你肯定有伤,还发不了脾气。一般潜规则女演员的都是副导,而被潜的女演员通常都是群众演员出身。因戏生情太容易了,每个剧组都有那种露水夫妻,拍戏时在一起,拍完戏就散了。我以为群众演员都有演员梦,其实混日子的更多。好多群演穿上戏服,就找地儿睡觉去了,放饭时回来吃饭,然后躲起来继续睡,晚上收工时再领工钱。大牌演员对人都挺和气的,我们戏里的男女主角待人就挺好的。反而是小咖爱摆架子,比如我们的女三,眼睛大概长在头顶上。
对比一下,郝泽宇人缘真不错。他一旦cial开关打开,就挺人见人爱的。他要想故意讨好别人,那劲头跟原子弹爆炸一样,剧组的人,无一幸免。
灯光组搬器材,他搭把手就抬上去了。他以不败的酒量,征服了武行大哥们和副导。灯光师的弟弟在北京找工作,他给推荐到发小的公司去上班。明明茶水阿姨都可以当他妈了,他嘴甜叫人家姐姐。凌晨起来化妆,他心疼化妆师陪他早起,直接嘱咐我把早饭买好,拍戏间隙补妆,他个高,小姑娘得垫着脚给他补粉,他干脆劈着腿,让化妆小姑娘舒服点。
我说:“听说女三现在把你当成闺密了?你怎么办到的,她不是觉得所有男人都想上她吗?”
他翘起小手指,沿着耳朵顺了一下头发,娇媚一笑,说:“我是好姐妹啊。”
“你还跟男主角请教怎么演戏,他那演技,还没老牛好呢。”
“你烦不烦啊,问东问西的,我还要看剧本呢。”
对待那大肠导演,他却一点要讨好的意思都没有,还一如往常,把心思都用在演戏上。导演不是故意要让他演好多次吗?他提前准备各种演法。
渐渐地,导演为难他时,大家也暗自帮他。有次,要拍群殴他的戏,导演要求效果逼真,但武行大哥们都收着劲儿,不让郝泽宇吃苦头。如果戏拍了很多条还不过,总是有个部门会蹦出意外事件,让导演不得不马上结束。
然而可能就像是郝泽宇的丧精理论,他习惯走背字儿惯了,但凡前面顺利,后边肯定出差错。拍一场动作戏的时候,威亚落地时间计算错误,他直接撞到墙上去,把他放下来时,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当时宛若丧偶妇女,当场大哭,“他还没结婚呢!可不能丧失性能力啊!”
郝泽宇又痛又笑,说:“不是腰,是腿。”
我止住了哭,“还好是腿,”然而我反应过来,继续大哭,“腿也不行啊!瘸子不能当偶像啊!”
杨制片都骂我黑心,只关心他能不能拍戏。
去医院,说是膝关节损伤,医生说必须要静养。然而他却坚持要回拍摄现场,止血止痛后,让医生打了封闭针。
我疯了,这家伙干嘛啊,要拿五一劳动奖章吗?他说,剧组停拍一天,得损失几十万呢,他可担不起这责任。郝泽宇坐着轮椅回现场时,剧组的人已经要开始撤了。
郝泽宇站起来,单脚跳,说自己还能拍啊。
那大肠导演平时不怎么发脾气,这回却暴怒,几乎要揍郝泽宇了,骂了好多粤语脏话。他说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剧组没你不行吗?你是要把自己演成残废,一辈子只演这部电影吗?现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怎么拍戏?那大肠导演几乎是押着他回到了医院。
尽管如此,十天后,郝泽宇稍微能下地,还是回去拍戏了,又惹了那大肠导演一顿骂。
尔后,拍郝泽宇的戏时,依然会拍很多条。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以前是折磨,现在是磨戏。那大肠导演看郝泽宇的眼神里,已经会露出些许的赞赏。
郝泽宇感觉自己赢了。但因为没好好养伤,以后,天一下雨,他膝盖就开始疼。
用一个膝盖,换一份尊重,值得吗?郝泽宇说,很值得。
〔七〕
杀青宴,我觉得那大肠导演疯了,他说要亲自下厨,犒劳大家。推出来一看,是烤乳猪,大家吃得很香。
我问导演怎么做的,导演说,我记得跟你说过呀,把猪拿酒泡一夜,然后放进烤箱烤。
是,第一次见面,我被导演用酒浇头,他说过这做法,真有这道菜?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导演操着夹生的国语,问我,福子是艺名吗?
我跟他解释,福是满姓。
导演可能喝多了,情绪很饱满,他说好巧啊,我太太也是满族的,她祖母还是个格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