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忽忽,文德皇后已故去行将两年,小兕子公主已近五岁。
当年的圆脸儿采珠小宫女已经长成颇有福相的大掌事宫女。
采珠深感当年文德皇后之恩,也自觉与小公主深有缘份,自来小公主身边,事事上心,极尽疼爱之情。她平素里暗暗向太医院与宫里年长嬷嬷多有讨教育儿养生之经验,连强身健体的导引术、五禽戏之类都练得纯熟,只图小公主高兴的时候能跟着她学上一两式,强健个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兕子公主知采珠真心疼爱,对这位爱兕子又爱美食的姑姑也颇为依恋。采珠痛惜公主生来体弱,又遭失恃,也不知暗里操碎了多少心。
可是,即便天子珍爱、侍者尽心,采珠更是恨不得不眠不休地打点照料,终不能令公主的身体康健起来。名为“兕子”的小公主,并未如犀牛那般健壮,实际上瘦弱得如一根秋后的荷叶梗子,且又时常多病,实在令身边人揪心。
暂不表大明宫内事,且来看长安街头人。
韩二,是长安街头有名的闲散,近来春困,只窝在自家屋里,晒着太阳扪虱子,家中锅里缸里都清得似水洗,窗台下的野葵旅谷都被拔光了充饥。
这一日他按按腹内空空的无着落,家中院内再无能下嘴的可寻,连老鼠最近都不甚来,一时不免有些愁。这眼下里也未思寻着生钱的来路,总不能饿死!他砸吧两下空嘴,在光洁溜溜的屋里转悠了两圈,去床底翻出一件月前换下的夹袄。
寒尽气暖,这夹袄是再不用上身了。眼瞅着袄子领口还缀了两块好羊皮,韩二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总归还是有些家底!遂将那夹袄挑在肩上,晃着两个膀子,准备往当铺去当了,好换两个钱使。
来至巷口,却见平时相熟的李三喜滋滋地捧着个竹筒,胳膊还上挂着一只渗着油迹的干荷叶包,走得一摇三晃,不时把嘴凑到竹筒口啜两口,嘴角犹挂着一条湿亮亮的水迹。
韩二大奇,这李三平日里还不如他,只怕连全袖全领的袄儿也没一件,这是哪来的闲钱?竟然大白日地买了酒食!莫非是城里新有了挣钱的营生?他怎的不知?
韩二只觉自家腹内饥饿更甚,不由眼热地凑上前去,果然闻得一阵酒味,当下心里更似百十只猫爪子齐挠,不免涎着脸皮去打听:“李三哥,这是在哪发财了?”
李三嘴一咧,横过胳膊将嘴角在袖口上擦了擦,罕见大方地说:
“你也去!那边市口的妙香楼,有个公子在拿酒食买古哩!已经有两日了,你怎的还不知晓?说是家中老母喜欢话本子,又爱那荷花,这公子为尽孝,特地包了妙香楼,只收那与荷花相干的逸事奇闻。
“但有说得好的,就请你吃酒吃肉,有合他心意的,还能赏你块碎银子!我挤进去说了一个秦老爷家碗莲冬天开花的事,果然送了酒食给我。你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动动嘴皮子,就能换这好酒食!”
秦老爷家碗莲冬天开花?这个韩二也是知道的,那碗莲明明是在暖房里培育出来的,冬天开花有什么稀奇?就这也能换酒肉?
韩二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那我知道的这则……
李三犹自喷着一嘴的酒沫子,韩二也顾不上擦面,拱手谢了,足下似轮子抹油一般,直往妙香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