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子猛然回神,眼前的观音依旧无悲无喜。于是她脸上浮起苍白无力的笑,解脱一般,一步步倒退着自崖边跌落。
赵江眠捂着眉心,身体以极快地速度变化着。先是身形变得矮小瘦弱,紧接着腹部显出巨大的血窟窿,再然后满头乌发散落开,变得如稻草般干枯发黄,最后,那张惹得满楼红袖招的脸也变得稚嫩,其上血迹斑驳。
观音泪将鬼仙施在他身上的法术尽数毁灭,让他不再是傀儡。而今沈万霄从他额间剜出了观音泪,他便再无任何法力护持,急速回退到死时的模样。
十四岁,数杆长枪挑破肚皮,肠子外露。
“不、不……不——”赵江眠跪倒在地,生命从他体内飞快溜走。不多时,他便再也发不出声,瘫倒在地上成了一张干枯的人皮,顷刻间便被火海吞噬。
步重竭力将朱雀血妖逼退,但补了东墙漏西墙,压根分不出心再去关照崖下的情况。他若是撒手不管,这些妖怪必定得以饱餐,法力大增,万一冲破烂柯镜闯入人间,那人间势必生灵涂炭。
两相权衡之下,他最终认命抵挡着朱雀血妖,终究是忍不住暴躁地叫骂起来:“观御,你他娘的说放火就放火!松晏要是有什么好歹,小爷我第一个扒你的皮!”
观音捏诀,挥手洒下的甘霖虽只是星星点点,却缓缓将业火扑灭。
火光消散,朱雀血妖的躁动也渐渐平息。
步重松了口气,正欲追下弑春崖,却被观音拦住。
“让开!”他不悦地皱眉。
观音侧身望向无烟子坠下去的地方,缓缓摇头:“底下有万年玄冰,你若去了,必死无疑。”
步重抬眼,他眉心直跳,强耐着性子问:“你什么意思?无烟子要跳你就随她跳,不管三界百姓的死活。我堂堂凤凰血脉,浴火而生,还会怕玄冰不成?”
“勾玉弓只认涟绛一主,”观音半垂下眼,“落到旁人手里,它也不过一张废弓罢了。”
至于无烟子……若是此番赴死能予无烟子解脱,她反而是愿意的。那些纠缠着两人的恩怨、执念,早就该散了。
说到底,醒悟太迟的人是她,而不是无烟子。
“哦。”步重听完,没好气地打量她,抬脚便往前走。
临到崖边,身后观音忽道:“牵丝傀儡,遇玄冰则亡。”
步重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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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弑春崖上火海连天,崖下唯有彻骨的寒冷。法力、仙法在此地毫无作用,就连九天业火也烧不起来,举目皆是惨白。
无烟子如愿坠落,结成冰锥的白骨刺穿她的身体。她仿佛察觉不到痛意,大抵是将死之时见到了想见之人,所以她痴痴地笑着,笑到落泪,才终于得救似的缓缓阖上双眼。
她化成一阵风,肆意地拂过山脉,拂过江海。这风吹拂过观音的衣角,撩过她的鬓发,吻过她的额角,分明恋恋不舍,却又未作停留,稍纵即逝。
沈万霄竭力抓住松晏。承妄剑深深地扎进山崖,剑身与青石摩擦,生出细碎的星火。它一路下坠,终于在距冰锥寥寥几厘的地方刹停。
沈万霄松开握剑的手,单手抱着松晏一跃而下,在楚立的冰锥间找到间隙站稳。他刚寻到一片空地,便腾出心神察看松晏伤势——
聚浪几乎刺穿他的身体,所幸盘亘在他体内的龙息紧紧抱住他的心脉,他才不至如秦期一般被薄刃上滔天的恶意咬断经络,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