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来才道:“你把人送过去了没?若是没,就先不忙着送。”
钱太太道:“你们没有去请巡盐大人吃酒,我们女眷也不好来往,还没有找着机会送过去。”
“盐商会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钱太太又道,“好几次碰到巡盐大人的太太,我们都躲了过去。难道我们要躲一辈子不成?”
“章程?”钱东来神色渐渐凝重,“富家打算把那几万两私盐的亏空栽到新来的巡盐大人头上。”
钱太太一声惊呼,又赶紧伸手捂了嘴,把后半声给吞进了肚里。
“这事咋能成?巡盐大人这才来,那私盐可是早就不见了影。”
钱东来敲着膝盖,“也正是我纳闷之处。”
钱太太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钱东来沉默半晌方道:“见机行事吧。巡盐大人家没有下人,那些人你多转几道手卖进去。”
钱太太一脸的担忧,“老爷,我们不掺合进去吧。富家敢当着大家的面如此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钱东来猛地拍案几大吼,“难道我们就一直由着富家占我们家的盐?”
钱太太给唬了一跳,拍着胸口直道:“老爷冲我发那门子的火?什么我们家的盐?那是私盐,私盐。”
钱东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闻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见状,钱太太又于心不忍,软声道:“老爷,也别犯愁,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日子不就这样过呗。”
钱东来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我怕啊。那被抓的私盐贩子,富家可没少人家手上拿私盐,能不识得那人?说不定还是富家给告的密。我们可是有私盐场在他手里,这么大个把柄,万一那天,他要对付我们,就把这私盐给捅出来,我们一家子就吃不了兜着走……”
钱太太迟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富家没有见过有动静。”
“是啊。”钱东来道,“之前我还沾沾为喜,以为我们家和富家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跑不掉,富家吃肉,我们喝汤,只要富家不倒,我们家几辈子的富贵是有了。可见前私盐贩子的事我提了个醒,富家说翻脸就翻脸,出手狠辣。”
钱太太又惊又怕,忍不住出声埋怨,“老爷子走了倒一干二净,给我们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钱家祖上是靠着贩卖葛布起家,经过几代人经营,在扬州开了个大布庄,一家子人吃喝不愁。传到钱东来父亲那代,一次看走了眼,被人拿次布替了松江布,家底几乎全填了进去。钱老爷子田庄散心,无意中发现庄子里的湖里面竟然有盐。钱老爷子一见,立时想了一个主意,把盐湖献给富家,从富家手中换些盐引做个盐商。钱家依仗这个翻了身,家业越来越大,跟富家的牵扯越来越深。等钱老爷子去逝,钱东来接手钱家,也是唯富家马首是瞻。因着这层关系,上次那个私盐贩子的事,钱东来倒比外人更清楚些,连那几万两的私盐去了哪,也多少有些猜测。与之同时,钱东来给富家的手段震骇,生了唇亡齿寒之意。自此就想着如何摆脱富家,原想着攀附新来的巡盐大人。不想巡盐大人让富家给下了立马威,连个屁都不敢放,连盐务都不敢插手,由着吴大人一手掌控,偏他自个儿不觉,还摆出一副不耐俗务的样子。把钱东来气得够呛,一连几天饭都吃不下。
事到如今,埋怨也于事无补。钱东来强打起精神来,“走一步看一步,给周家的下人挑些机灵的,知道该怎么用双眼。”
见老爷有了精神,钱太太舒了一口气,安慰道:“就当一步退路吧,富家老爷也未必做到那个地步,我时常去见富太太,她对我很是亲热。”
钱东来意味不明地吱了一声。
钱太太才出去安排人手。
钱东来抬头望着钱太太的背影,心中冷笑,世上不乏有人为了权利富贵,连妻儿都不顾,何况他们这种本就依附于人,是别人手中随时可抛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