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鹰道:“殿下留步,大帅在京城不穿冬衣的,外面兵荒马乱,请您还是不要离开属下身边。”
长庚心里疑窦陡升——为什么不穿?以顾昀那身板,明显不是因为不怕冷。
还有沈易方才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你的眼睛”也让他如鲠在喉,长庚不由自主地想起雁回镇上那个“装聋装瞎”的沈十六,当然,沈十六的耳目不便多半是为了耍赖,但长庚确定,他在雁回镇的时候真有看不清东西的情况,难道只是为了迷惑秀娘和那些意图渗透北疆的蛮人吗?
人一想多了就容易焦虑,长庚心里忽然升起不安来,直到玄鹰尽职尽责地将他们送回侯府也没有丝毫缓和。
长庚回了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发了曹娘子和葛胖小以后,他便悄悄地裹紧外衣,跑到了顾昀屋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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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房中十分干净,带着一种行伍之人特有的利落和整齐,并没有多余的摆饰,案头放着几书,有一盏用旧了的汽灯,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世不可避”四个字,看得出是顾昀自己的迹。
除却床头挂着一件崭新的狐裘,安定侯的卧房清贫得几乎有些寒酸。
长庚等了一会,不知不觉地趴在小桌上睡着了,窝着胸口,很快乱梦一团。
恍惚间顾昀好像背对着他在面前,梦里的长庚没了约束,比现实中放肆了不少,亲昵地从后面搂了过去:“义父。”
顾昀缓缓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眶中竟然空无一物,两行血迹泪痕似的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叫我吗?”
长庚大叫一声猛地惊醒过来,被门口卷进来的冷风激了个正着,呆呆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顾昀没料到他居然在自己房里,忙回手将漏风的门掩上,问道:“你怎么在这?”
他声音有些嘶哑,脸色也很难看。
长庚胸口吊着的那口凉气在看见顾昀的一瞬间总算重重地吐了出来,一时间真幻不辨,他几乎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顾昀扶着门框了片刻,忍过一波眩晕,有气无力地对长庚招手道:“过来扶我一把——明天还要带你进宫给皇上拜年,仔细起不来。”
长庚接过他的手肘,扶他到床边:“义父,你怎么了?”
“回来路上被他们拖到北大营去,喝多了。”
顾昀鞋也不脱,仰面往床上一倒,他刚喝下药,脑子里嗡嗡作响,有气无力道,“早点回去休息。”
长庚眉头一皱——顾昀身上确实有酒味,但是并不重,而且说话清清楚楚,怎么也不像个喝多了的样子。
然而不待他再问,顾昀已经没了声音,好像沾枕头就睡着了。
长庚只好自己动手除去他的鞋袜,将被子拉过来给他裹在身上,总觉得顾昀身上的寒意暖和不过来,便将房中的蒸汽火盆烧得旺了些,靠在床柱上静静地注视着顾昀的睡颜。
“我没有胡思乱想。”
他把这话默念了三遍,继而像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微微靠近了顾昀,仿佛想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却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第二天,长庚感觉自己刚合上眼,连个噩梦都没来得及做整,就被顾昀拎了起来,好一番折腾,然后精不济地跟着顾大帅进宫,给他名义上的兄长隆安皇帝拜年。
路上,顾昀道:“皇上对你怎样都不用太介意,当年太后在世时与贵妃有些龃龉,不过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和你没关系嘶,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