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下了轿,看月香给了赏钱,远远听见那边宴席上的喧闹,正要走过去,看见那些水榭上似乎有个熟悉身影,不由得笑了。
“你去问问……”她刚想叫月香过去,见到竹笛声传来,知道肯定是贺南祯了,笑道:“不用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小姐。”
月香有点不赞同,虽然彼此称得上亲眷,云夫人是娴月过了明路的干娘,秦翊和凌霜也等于定亲,贺南祯又和秦翊是好友,但毕竟是未婚男女。
自家小姐最近这些日子也确实比以前大胆了不少,偶尔会做一些在以前看来都出格的行为,总让她也有点担忧。
但卿云没理会她,而是沿着湖边的曲水游廊走了过去,果然贺南祯就坐在水榭栏杆上,也不怕高,也不怕水,靠着柱子,一条腿都悬到外面去了,一条腿曲着,仍然穿着他无品无级的青色锦袍,懒洋洋地坐着吹他的笛子。
连笛子也是他现削的,新鲜的青翠色,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的泰然,天子驾到,外面百官宴饮,他却一个人坐在这里,吹他的笛子。
都说凌霜大胆,凌霜放肆,凌霜是规则外的人。
其实真正的放肆,反而是曾经最遵守这套规则的人,悟透这套规则之后做的。因为凌霜也许仍有想要的东西,但他没有了。
都说秦贺贵气,其实贵气是什么,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可以毫不吝惜地浪费,是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是百官都在前面朝贺,歌舞声连府外都能听见,他坐在这里,手上的笛子却削得这样妥帖,似乎每一刀都没有丝毫分心过。
看见卿云他就笑了。
“娄姑娘。”
他总是这样叫她,行礼倒是及时,也好看,不见一丝这个年纪的青年看见闺阁小姐的浪荡气,既不像是占了便宜似的,也不过分拘谨,坦荡得很,不带一丝审视的意味。
卿云也笑了。
“贺侯爷。”
她以他的侯位来称呼他:“前面正唱三国呢,怎么卧龙先生却不出山呢?”
“南来薏苡徒兴谤,七尺珊瑚只自残。”
他朝卿云笑:“孔明枉做了英雄汉,早知道茅庐高卧,省多少六出祁山。”
卿云被他这几句诗逗笑了。
“这是道家的说法了。”
她道:“但不六出祁山,谁知道成不成呢?”
“凌霜的那个朋友好像就是学道家的,学到赵擎家去了。我不学这个。”
贺南祯故意气她:“她们都在新房里玩呢,怎么娄姑娘反而在这里?”
“我这样没有心的人,她们不爱跟我玩,也是正常的。”
卿云故意回道。
她从来忠厚,鲜少这样说话,但她知道,这话一说,贺南祯一定就坐不下去了。
果然他就起身了,笑道:“完了,这是一辈子的把柄了。
实在不行,不如娄姑娘打我一顿吧,这真是我图一时口头之快,不该伤触了姑娘……”
卿云其实也早释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