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宇哲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前半部分完全打湿了,因为水流的冲刷的缘故,在左额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开,露出了下方那只通红的眼睛。
一只,尽管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然无损惊人美感的眼睛。
单眼皮,整体宽且长,眼尾自然扬起。上下眼睫都浓,虹膜也浓,夜色似的,是一柄纯黑的锋刀,或者扬翅的黑鹰。
红到可怖的眼眶没有让他显得软弱,反而更加锋利,过分密长的睫毛兜下的阴影遮蔽眼神,水珠从尖部滑落,混合在水龙头滴水的声响里。
水槽上方是镜子,尚宇哲平视前方,左眼的刺痛让他眼前出现重影,右眼被刘海挡住,因此视野一片模糊。但即使在如此不清晰的视野中,他仍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左眼流出脓血,眼皮往下拉耸,一直垂到下巴。鼻梁下陷,连嘴唇都是扭曲的。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习惯,他猛地低下头,轻轻抽着气。用掌心尽量小心地揉了揉涩痛的左眼,发现一碰更痛之后立刻放弃,只是迅速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回原来的位置。
接着他把校服袖口和裤腿的脏水拧干,慢吞吞从厕所里走了出去。
夏天的风吹向走廊,尚宇哲习惯了厚刘海,自以为大风不会影响什么,额前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却被掀起小半。他平静地走过走廊,在风没停的这一刻和某个女生擦肩。
几步后,那个女生猛地停住脚步,用力回头。
。……什么啊,那个人的脸?那个长相是。……
真的存在那种长相吗?!
“所以说!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尚承恩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手机握着一罐啤酒,手臂重重挥舞起来。
“你看看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好了,好了他爸。宇哲他,他生病了……你知道的……”李淑珍连忙拉住丈夫。
最近丈夫被裁员,上中学的女儿的舞蹈班刚交完费,一家四口的生活担子都压在李淑珍身上。她经营着一家小规模的洗衣店,以前丈夫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一天只工作七小时,现在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脸上满是疲惫,尽管这样还要包容被裁员后丈夫越来越差的脾气。好在尚承恩只是嘴巴坏,并不会打人,被她一拉也能勉强停下来。
“我真是受不了他。”
尚承恩埋怨:“他有什么病?我看他好着呢!”
他和李淑珍是青梅竹马,都是生活在韩国社会中的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长相,顺其自然地结了婚。
婚后第一年生下了尚宇哲,这孩子稍微长开一点就俊气得不像话,既不像李淑珍也不像他。他倒是没有怀疑妻子的意思,只是觉得医院是不是抱错了,带着孩子去医院问了一通。
医生本来觉得他在找茬,但看完孩子的脸,又看看他们夫妻两个,保证没抱错后建议他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被医生打量着,尚承恩感到了冒犯,他压着火去做鉴定,自己和李淑珍都做了,等结果出来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尚承恩大感扬眉吐气!
儿子长得这么帅气,实在让他脸上有光了好几年。然而自从尚宇哲开始懂事,逐渐就显出一些不正常来。
比如他不爱照镜子,一照就大哭大闹,甚至远离任何能反光的东西。动不动就挠自己的脸,还会低头走路,好像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他。
这可不得了,好好一张脸,干嘛藏着掖着?
尚承恩怀疑他有自闭症,和李淑珍又带他去了医院,经过很复杂的一通排查,精神科和心理科转来转去,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一个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