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明华裳在明华章面前一直是乖巧可爱的妹妹形象,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叛逆的一面。
明华裳站起来,哪怕身高差明华章很多,但她依然昂着头,义无反顾直视明华章:“我就说这?几日怎么完全没见到?你们,因?为你要查的根本不是命案。隗府里是不是真的闹鬼,宅子里有没有死人?,你根本毫不关心。你只关心是谁订了禁军模样的木偶,那些?木偶又去往何处。”
明华章沉默。屋里没有点?灯,风吹过?夜色,树稍沙沙作响,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阴影落在明华章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因?此越显得?他身材修长?,在黑暗中压迫感惊人?。
明华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一直望着她,哪怕背光都不影响他眼眸中的光像刀锋一样,锐利明亮。
这?样沉默的明华章让她觉得?陌生,她那一瞬间甚至产生怀疑,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兄长?吗?
明华裳手指攥紧裙摆,还是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和太子的事比起来,一个普通民女的死算得?了什么呢?你不关心,可是我没法当不知道。她六岁被拐走?,七岁被卖入富人?家为奴,十四?岁像货物一样被拉出来倒卖,要不是遇到?隗严清,她就要流落风尘了。可是,隗严清根本不是救她的人?,她只是从一个地狱落入另一个地狱。
“她被隗严清侵犯多年,无从声张,好不容易要和从小喜欢的师兄结为夫妻,似乎要脱离师父的掌控了,可是隗严清一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隗严清让隗墨缘将?小师妹纳为妾室,允诺隗朱砚才?是实质上的妻,隗白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当牛做马的工具。”
明华章前面一直淡漠平静,但听到?隗白宣被隗严清侵犯时,他脸上露出明显的讶然之色。明华章轻轻皱眉,他仔细看了明华裳一眼,似乎在斟酌言辞:“你说的侵犯,是指隗严清打骂隗白宣,还是……”
明华裳抿唇看着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明华章沉默了。他安静了好半晌,问:“你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一个巡夜的下人?告诉我的。”明华裳说,“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不用了。”明华章叹息,“我只以为他们是为了情爱和家产,没料到?背后还有这?些?隐情。”
明华裳走?到?明华章身前,恳切地看着他:“无论?那个女子做了什么,都不是她被这?样对待的理由。就算她有罪也该放在阳光下审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二兄,我也是个女子,我没法坐视不理。”
明华章一低头就看到?她黑润清亮的眼睛,像楚深处的鹿一样。明华章停顿,他都不知道这?片刻的失神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的眼睛:“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案发现?场,将?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明华裳说,“以我自己的能力进不去隗家,就算加上任遥和江陵也不行。二兄,只有你能帮我了。”
明华章没说话,明华裳端详他的脸色,奈何他实在太深藏不露了,她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破釜沉舟道:“二兄,虽然以前我和你交集很少,但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星辰,阿父都还有软弱糊涂的时候呢,可你从来没有。因?为你,我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德才?兼备、表里如一的君子,让我愿意相信,和一个男郎共度终生,或许并不是那么无趣的事情。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其实和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一样,只关心太子,毫不关心一个普通人?的生死吧。”
明华章叹息:“倒也不必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既然你想,那就去吧,先去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明华裳喜出望外,立刻应是:“好,谢谢二兄!”
她也知道事不宜迟,赶紧就往外跑。跑了没两步被明华章叫住,明华章看着她,问:“你似乎很排斥成婚?”
明华裳意外了一瞬,垂头道:“或许吧。未成婚前,闺秀娘子们各个都鲜活明亮,千人?千面,能为了一首诗、一支曲子斗气一天。可是等她们成婚后就面目模糊了,从此只知道谈论?姑婆、丈夫、孩子、小妾。我觉得?很可怕。”
明华裳抬眸,笑了笑,说:“可能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吧,专心家庭生活,没什么不好的。”
明华章从未考虑过?成婚,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能感受到?明华裳的痛苦茫然。他不知道从小并不亲近的妹妹是这?样想他的,他也不知道,看起来活泼爱笑、热爱生活的明华裳,心里积压了这?么多悲观情绪。
是他疏忽了。她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镇国公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他身上,他理应多照料明华裳的。他只是顾着让她衣食无忧,却忘了关心她的内心世界。
她感情丰沛,善良诚恳,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不应该被扼杀。他曾打定主意不让她进入玄枭卫,现?在想想,他和那些?强逼她嫁人?的长?辈有什么区别?
都是自以为是地对她好。
明华章慢慢走?近,拍了拍明华裳的肩膀,说:“不愿意就算了,父亲那边我会和他说。你还小,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