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自辞别百晓乘风后,便不多话,踏上了同样的路程,奔向各自的道路。
一路时缓时疾,不久便已近黄昏。
残阳渐有血色。
荀珍似是览卷有乏,微微皱眉合目。又睁眼时,看着板板正正的小孩百晓生,不由摇头一笑。他觉得他以前都没有接触过什么小孩,一旦遇上了,遇见的小孩却都很古怪。那个纳纳呆呆,心藏万象。这个正正经经,恐无人不知道他不好惹。
这是两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不同的地方。
相同的是,他们同样害怕。
难道人活一世,无论年纪几何,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能安生下去?荀珍曾这样做过,但他不再这样做了。他又看了眼旁边抱胸躺倒,神色安静的谢听舞,眸中却也变得更复杂。
他觉得谢听舞恐怕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荀珍突然道:“你看过书吗?”
谢听舞合目不语。
荀珍自然问的便是百晓生了。
百晓生略微迟疑,盯着荀珍看了会,确认问的是自己后,方才缓缓说道:“先生看的是《大学》。”
荀珍星眸之中闪过光彩,道:“你认得小篆?”
百晓生仍旧平静道:“族内多数秘典用的还是小篆,虽有译本,但怕前人有失,不能悟全先祖遗典,故而自小也要学小篆。”
荀珍点点头,他开始明白百晓堂十三代无惊世之才,至如今在江湖上仍有盛名的原因。
百晓生又道:“先生怎么会读《大学》?”
荀珍笑道:“我怎么不会读。”
百晓生问出话时便就后悔,心中暗骂自己心性不定,胡乱开口失言。他在心中不知重演了刚才开口的语气画面,无论哪次,都觉得自己说得嘲讽冰冷。
此时听荀珍反问,百晓生小脸急得有些涨红,心中想不出如何一句话解释自己的本意,说得多了又怕惹人厌烦,话语凝塞喉间迟迟难出。
却听荀珍柔声笑道:“没有德行的人总要看一些有德行的书,这样可以帮助自己做好一个人,起码像一个人。”
他说的这样温和,那般洒脱,裹住百晓生的促促不安。
百晓生似乎被这样的谦和推动,着急之中又脱口而出道:“只是觉得先生看医书会更多。”
说完,小脸更红,似是又觉自己今天的话太多。
百晓生口中言语混乱,但心中所思却有千回百转。
谁看大学这样的书,百晓生都不会觉得奇怪,他自己也看,只是不敢看太多。
八九岁和十八九岁,对要杀自己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区别可能是八九岁更好杀一点。
如果可以有一段时间是可以不陷在杀与被杀之中的话,他们的选择通常是尽可能的利用时间多挥一次手中的兵刃,多行一次气海周天,以求在杀与被杀的日子里可以更熟练的杀与不被杀。
百晓生觉得像荀珍这样站在万众瞩目中心的人,他活着应当很不容易,死的时候恐怕容易得让人难以想象。
荀珍如果有这样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要做的不应该是看这些书,非要看书,起码应该看看自己的老本行,看几本医书或者几本如何更好毒死人的书。
反正绝不是看大学这样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