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二楼。
四周欢声笑语,各种声音交织在耳畔,回荡起一片热闹的嘈杂声,而走廊这里,却是安静黏稠,空气滞涩。
跪在地上的少年浑身疼痛,慢慢的爬起来,那盆热水有大半都泼到他自己身上,烫的胸前和手臂上大片灼红,火辣辣的疼,他拖着沉重脚步,经过兰榆房门口,听见里面清澈含笑的说话声,引得一群人笑意连连。
少年腰背佝偻,脊椎突兀嶙峋,他在门口停步片刻,眼底蔓延出恨意,又在屋内脚步声靠近门口时,猝然低下头,捂着手臂匆匆离去。
兰榆在南风馆鬼混大半日,沾染一身风尘和酒味回到自在轩。
夜色已深,西厢房早已熄了灯,兰榆进屋后,一边往浴房走一边快速脱去身上衣衫,在浴桶里泡了大半天,才洗去一身气味。
三两回来时,兰榆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吹凉风,他赶忙走过去关上窗户,跟个老妈子似的絮叨,“主子,夜深露重,你这样是会着凉的,奴才刚去找了葛太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化瘀止血快速见效。”
原主痴傻多年,当初就是被这位葛太医治好的,成化帝担心这痴病会反复,这些年一直让葛太医住在将军府,好方便照看原主。
兰榆肩膀在药馆抹了药后便不怎么疼了,但三两不放心,又给他上了一遍药,等兰榆躺回床上,他才熄灯出去。
兰榆整个人困倦的不行,今日在外耗神耗力,没一会儿他便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之际,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万籁俱寂,自在轩安安静静,三两并未在门口守夜,不知去了哪儿,兰榆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他先是探头观望了一阵,知道张河在院门口守夜,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屏息凝神,踮起脚尖走到西厢房门口。
耳朵贴着门听了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此时已是夜半子时,段浥青应当早已熟睡,兰榆做贼似的推开段浥青的房门,他动作很小心,推门时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好不容易进了屋,兰榆肩膀松懈下来,这短短十步路的距离,他走了起码有一刻钟。
今夜月色皎洁,月光透过窗棂落入其间,室内蒙上暗淡灰影,好在他记得这里的构造,借着微弱亮光成功摸索到床边。
床榻上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兰榆观察一阵,确定对方熟睡后,动作谨慎的从怀里掏出那瓶金疮药。
白天的时候,粗制绳索将段浥青的脖子和手腕勒出淤痕,他或许还剧烈挣扎过,不少地方都磨破了皮,清瘦的手腕看上去触目惊心。
兰榆借着月光认真凝视段浥青,此人最重规矩,睡觉时双手搭在被褥上,规规矩矩的平躺,连被褥都没有一丝褶皱,一如他给人的感觉,稳重自持,礼教严苛。
身为书中迷人的白月光,段浥青简直就是美强惨的代表,七八岁时父母双亡,留下来的家产也被无良亲戚抢走,差点流落街头,好在他在书院读书时深得老师赏识,在得知他遭逢变故后,将他带到书院亲自教导,不收学费,倾注全部的心血,这才有了他后来在朝堂上展露锋芒的机会。
只可惜,这位恩师在他十八岁那年便因病去世。
段浥青前二十年的人生,磕磕绊绊走过来,好不容易来到雍京,只待参加春闱和殿试,便可摆脱布衣之身,大展拳脚。
可眼下,他却遇到了兰榆。
黑暗中,兰榆一声轻叹,如风般消失在空气中。
兰榆又看了眼段浥青熟睡的面容,心中不免有几分窃喜。
还好段浥青不会武功,不像张河那般耳聪目明,浑然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
药膏清凉,他怕段浥青在睡梦中被惊醒,先是倒在掌心里捂热,然后用指尖一点一点的涂抹在他的手腕上,温热的指尖如同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拂过肌肤。
费劲半天才将他的手上完药,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兰榆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转向那张清俊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