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宁只听着,也不言语。此刻杜若、唐弋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改变历史,蒋泊宁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起来,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那刚刚进入贾府的林黛玉,不肯多行一步路,不肯多说一个字。
秦军将军幕府安在了苴侯宫政事堂之内。蒋泊宁跟着唐弋等着那通报的兵士回来,领着他们走进去时,她只闻见那政事堂里头酒气还没有散去,不过那些散倒在地的酒坛子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腾出了那长木案来,放上了军令军旗,旁边也挂上了巴蜀的羊皮地图,上头密密标注着各地山脉河流,字迹麻麻,蒋泊宁不能认清小篆,只认得“秦”、“巴”、“水”、“山”四个字,仿佛睁眼瞎一般。
蒋泊宁环视幕府一周,只见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木案之后,黑铁甲胄,腰间一把半旧的阔肾短剑,看起来平和进人,没什么威严神色,却在这幕府之中莫名有不容忽视的气场。
唐弋拱手,道:“墨家唐弋,见过司马将军。”
蒋泊宁一听,登时回神来,看着那中年将军,忍不住在心中叹:原来这便是伐魏攻楚,一吞巴蜀的秦国儒将司马错。
司马错按着腰间短剑的手抬起,朝唐弋拱手回礼,道:“不知墨家入我幕府,有何贵干?此番我秦军来苴,乃是收到了苴侯求救的书信,蜀国不义,想来也为墨家所不容吧?”
唐弋压住冷笑,只道:“蜀国不义,墨家自是不容,是故墨家弟子来救苴侯女杜若出葭萌城,如今秦军平定葭萌城,自当送苴侯女还葭萌城,苴侯不在苴国,苴国还需苴侯之女来主政。”
未等司马错开口,便听幕府之外传来爽朗大笑,蒋泊宁循声往后看,只见一白衣束冠的男子,抬腿迈入殿中,男子不过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秀,身段风度更是儒雅,笑着走入殿中,道:“这苴国还是苴侯的苴国,苴侯又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们守着这苴国,也不过是等着苴侯回来罢了,此刻有人出来主政,何乐而不为!”
司马错伸手引向那男子,道:“我国丞相,张仪。”
蒋泊宁双目圆瞪,只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一切。
唐弋轻轻一笑,拱手道:“秦相大度,弋在此谢过。”
蒋泊宁攥紧了拳头,捏住自己的衣袖,压制住此刻扑上去拽住张仪的冲动,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张仪,一寸也不肯移开。
张仪倒浑然不觉,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他还不怎么放在眼内,此刻只一心挂在唐弋与杜若身上,又是笑了两声,道:“现下苴侯宫被蜀军搞得乌烟瘴气的,秦兵正在后头收拾,稍后便可清扫出,可供……”
张仪适时停下,瞧了杜若一眼,杜若会意,未等唐弋开口,便对张仪道:“秦相唤我若姑便可,我们巴蜀人不似外头,名字没有那么多讲究。”
张仪哈哈一笑,抚掌道:“若姑好气概,倒更有苴侯风度!今日蜀军来袭,葭萌民心不安,明日正午,还望若姑与本相一道,在苴侯宫门前安定民心,重整葭萌城。”
别国的丞相,本国的侯女,安定民心?怎么讲都不合事理,唐弋刚想出言反对,杜若却先点了头,朗声道,“多谢秦相。”
唐弋侧目看着杜若,却见她微微一笑,伸手来握住他的手腕,柔柔弱弱的,却叫他的一颗心安定下来。
张仪笑道:“我与司马将军还有事商讨,请三位到后头稍作歇息,今日众人皆疲累不堪,今晚大可安心睡个好觉了。”
唐弋朝张仪拱手,与杜若一道,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蒋泊宁死撑着还不愿意走,却绞尽脑汁想不到有什么理由留下,又被唐弋牵住了手腕,半拖半拽地往外头带过去。
出了政事堂,到了外头的场院中,蒋泊宁挣脱开唐弋的手,道:“我有事,要在这等一会儿,弋师兄你们先走吧!”
唐弋只道这丫头顽劲儿上来了,道:“你今日水米未进的,莫要再……”
正在此时,三个黑甲兵士迈进场院中,蒋泊宁眼尖,瞧见了领头的那个兵士,双眼登时一亮,一时口快,将心中所想直直喊了出口,“木头!”
领队的白起听见这声脆脆的“木头”,铁甲下的身躯猛地一颤。
身后的孟贲与乌获抑制不住,齐齐发出噗的一声。白起的脸彻底黑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