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婴闻声转身,只见秦王稷端坐在木案后,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头,面色温润,笑意盈盈,朗声向他说道:“寡人还缺一位王后,敢问可否拜托齐相,替寡人了了这桩心事。”
田婴脑中还尽是那广袤沃土,愣了一愣,嘴角上扬,终于展开笑颜,抬眼瞧了随从官吏一眼,见他们将那婚嫁国书收进了木匣中放好,方才回转身来朝秦王稷一躬,“既然秦国与齐国亦是兄弟之邦,田婴自然不会推辞,谢过秦王信任。待外臣归国,自当从齐国公主中挑选佳人,送到秦国,永结姻亲之好。”
樗里疾抚掌大笑,连道了三声好,朝田婴拱手一躬,道:“如此,还请齐相在咸阳驿馆再住三日,三日之后,由本相主婚,送秦国公主出王宫,随齐相一同归齐。”
田婴点点头,回头又瞧了那地图一眼,扭脸回来,眼珠子一转,却又说道:“楚国练兵强国数年,如今蒙受秦国如此算计,定当不会罢休。楚国攻秦,齐国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哪里是一点小忙?分明是可以互惠互利的大忙才是!”樗里疾看向那羊皮地图,“楚王贪图商於六百里沃土,这次得不到,便会发兵来取,我秦国兵马便在商於迎敌。敢情齐国趁此良机,近攻楚国淮北,韩魏两国亦会发兵南下攻打楚国,拔城夺地。”
身后卫淇往前走了一步,又说道:“待事成之后,楚国将会尽失河水淮水以北,退居南部。那时,秦国还有一块肥肉,愿意与齐国分享。”
田婴眼睛一亮,“噢?”
“此前不是说道秦国内赵楚势力为患,南方楚国势力除了,剩下的,不就是赵国了吗?”卫淇转身,一点羊皮地图正中的中山国,“齐国助中山国,不就是为了遏制赵国与燕国。昔年齐国攻入燕国,也是想要燕国的土地战马许久了吧。这一回,秦国愿助齐国,达成多年夙愿。”
“好!”田婴一伸手,当即与卫淇击掌为盟。“卫先生才学可贵,田婴佩服。可田婴有一句话不得不说,齐国可与楚国,不一样。”
卫淇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点头附和,“自然,楚国色厉内荏,齐国国富民强,秦可诈楚,不敢骗齐。”
秦王稷偏头一瞧身边的樗里疾,后者当即从身后取出另一封绢帛王书,交到田婴的手中,“这是秦国与齐国的结盟王书。”
田婴躬身双手将绢帛王书收下放好,拱手道:“待外臣回国,立刻请我王写下结盟王书,快马送来咸阳。”
秦王稷起身,朝田婴拱手一躬,“谢齐相愿相信寡人。”
田婴看着秦王稷头上玉冠,也拱起手来向他深深一躬,“愿尽外臣绵薄之力,共修两国之好,齐秦共谋霸业!”
樗里疾扬起广袖,朝外一引,爽朗笑道:“本相送齐相去驿馆!齐相请!”田婴当即大笑,随着樗里疾一路说笑,一路走出秦王宫,登上马车,朝使节驿馆开去。
秦王稷与卫淇两人站在议事堂外的台阶之上,看着那青铜马车驶出宫门。秦王稷长叹一口气,“好。”说完,秦王稷转身面向卫淇,眼中湿润,深深一躬,“七年前燕国相遇,承蒙先生教诲,七年后,先生与寡人既是师生,也是君臣。若先生不弃,寡人愿拜先生为相,请先生一直留在寡人身侧!”
卫淇扶起秦王稷双臂,“王上客气了。如今卫淇尚且年轻,不敢忝居相位,左相与右相,一位是治国能才,一位是王族大臣,都是王上需要的人。卫淇嘛,早已选择了王上为君主,无论如何也会留在王上身侧,王上不必担忧。”
“可,可先生对秦国有大功,除了相位,寡人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奖给先生的……”
“王上莫要烦恼,若是卫淇有才,以后自当可以如师兄张仪一般位居秦相。如今,卫淇可以等一等。”卫淇双眼弯弯,笑道,“若是王上觉得该奖,不如明明白白赐卫淇一个大夫的官职吧,客卿嘛,是有点小了,上朝时站得离王上远,总被别人抢先说话。”
秦王稷扑哧一笑,一瞬恍若变回孩童,只拍手交好,拱手向卫淇一拜,“谢卫大夫。”
卫淇亦笑着拱手深深躬下去,“谢王上。”
“王上。”
两人还未直起身来,却听见秦王稷身后,有女声柔声呼唤。秦王稷一转头,只见太后身边的月姑领着两个婢女,正站在自己身后,缓缓直起腰来,眼皮一抬,目光如鹰爪,攫住了卫淇。
“太后,请卫先生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