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欣的小院里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安静过。
冒着翠绿细芽的草地上整整齐齐摆了三排大小不一的竹椅,上头坐着年龄不详、物种多样的人与灵兽,动作却出奇地统一——全都伸长脖子,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往正前方看去。
他们目光汇聚的地方,站着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的“人”,彩色的眉毛拧得竖起,将琥珀色的圆眼死命压成狭长状,同时故意沉着嗓子说:
“狂妄小儿,让整个驭兽山庄作嫁妆归你炎剑宗,亏你说得出这荒唐话!老夫今日便要让你走不出这山门!”
那“人”说完,忽然半转过身,挪了挪位置,面朝方才站着的方位,清咳一声,变了个年轻却有些阴滑做作的声调:
“庄主息怒,我炎剑宗从原本独一脉的剑宗大派,近些年吸纳了精通音律、炼丹制药、画符列阵等杰出之辈,说是在整个修真界名声籍甚也不为过。驭兽山庄作为如今修真界所剩无多的独修门户,归了我们,既能补了炎剑宗在驭兽上的短处,驭兽山庄也能从我宗借用你们昔日闭门修炼接触不到的奇珍异宝、稀世古籍,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更何况你们驭兽山庄的大小姐,谁不知道她貌若无盐、天赋平平,才从不敢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若不是看在驭兽山庄昔日威名的三分薄面上,原也是没资格和我炎剑宗攀扯上关系的。”
先将利益抬至明面上,又试图用将对方贬得微贱的方法来起到施压的作用。谈判的手段高不高明另说,在气人方面确实有奇效。
因此这话一说完,小院里顿时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竹椅摇晃“咯吱”声。
上头坐着的人与灵兽们灵力难以抑制地波动起来,拳头或爪子攥得死紧,彰显着主人们无处发泄的愤怒。
“妈|的,你当时就不该拦住我,我要是在现场,非得空手撕了司徒夜这卑鄙小人。”
说话的是只棕黄色的老虎,龇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却因为整只老虎不过小臂长,又被人抱在怀里,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显得憨态可掬。
抱着它的驭兽师在老虎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下:“三年才长了半寸,人形都还化不出,拿什么退敌?你现在这身板和灵力,扑上去给屁股发凉的司徒夜送虎皮坐垫吗?”
“就是。”旁边一只抱着竹椅的母食铁兽说,“这种人还得交给我来撕,我拆家那么擅长,拧人头也话不在下。不过话说回来司徒夜那小贼才几分本事,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有炎剑宗臭不要脸的宗主司徒峥的授意,我看他们全宗的人都欠拧。”
她身后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探出头来,连连颔首,过了会儿打断大家给炎剑宗门生安排的百种死法,指了指前方道:“不对,你们别打岔,空放马后炮有什么用,听鸟人继续说,然后呢?”
“别叫我鸟人!”情绪稍一激动,众人面前方才还有七分人形的转述者头顶忽然立起四片青绿色羽毛,直愣愣地炸开,“姐是鹦鹉,鹦!鹉!祖上翻八百年可是有凤凰血脉的,你才鸟人!喂好你那黑白兽,她快把大小姐家的竹凳啃没了。”
“好了好了,乾糕快接着说,别理他们!可急死我了。”小老虎嚷嚷开来。
鹦鹉人——乾糕闻言将一着急就抖落出来的羽翼往身后收了收,再从侧边旋出时,宽袖下已经变回了人手,虚拢成拳在嘴前清了清喉咙,继续模仿方才被打断的谈话。
她往左边跨了半步,瞬间变幻出了个清隽的男声,朝着身侧莫须有的虚空欠了欠身:“父亲息怒,交给儿子应对就好。”
然后转向众人,温和地笑了笑:“驭兽山庄本就打算近日与贵宗协谈退婚之事,小妹一直是我和父亲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出了一身臭毛病,蛮横又不讲理,确实不适合嫁与炎剑宗作少宗主夫人。今日司徒道友前来,便顺便把这事了结了吧。”
“少庄主胡说八道什么呀?他怎么还亲自传起外头那些谣言来了。”第二排右侧的竹椅上摆了件盛满水的琉璃碗,水面上探出半只锦鲤脑袋,激动地挥舞着鱼鳍把晶莹水珠掀得四散飞溅,“不对,他为啥要对那家伙这么客气?干他啊,千彦长那么大,白吃庄子里那么多饭,不能不干活吧!”
千彦说的正是少庄主甘扶的灵宠,一只真身能与千年槐树比高的蜘蛛。
在座的人与灵兽多少都在他手下吃过苦头,一听锦鲤提到千彦,小臂上的寒毛都先立起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