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到何等田地,才能在这种地方睡着?
舒念便不忍心叫他,双膝一屈,在他身畔蹲下,默默陪了一时,正待起身时,崔述昏睡中轻轻皱眉,约摸靠在石壁上不太舒服,无意识调整姿势。他本就靠得不大稳便,稍一动作便往水中栽倒。
舒念忙一手探出,堪堪拉住他一条光裸的手臂,“小心点儿啊。”
崔述一惊便醒,茫然睁眼,“念念?”
舒念只觉握住的手臂滚热湿滑,连同自己都要一同烧灼起来,连忙缩手,清清嗓子,“怎么在这里睡?”
“我睡着了?”崔述迷离坐起,刚要抬臂揉眼,却被舒念一把拉住。
“有水,再跟上回一样,迷了眼睛。”舒念将水中布巾捞起拧干,展开擦拭双目。
崔述闭目不动,双唇微启,“上回?”
“歌山客栈那回,小吴侯贵人多忘事。”舒念将布巾掷回水中,又道,“地泉太热,你没吃东西,容易昏晕,快些出来吧。”
舒念不敢多看,扭头便走。在厨下坐了半日,才觉面上稍稍凉快些,便听木屐声响,小吴侯换了身干净的白衫,松松垮垮,散一头湿发,赤足过来。
舒念暗暗呼唤一声老天爷,忍无可忍,肃然交涉,“小吴侯这般模样,可曾想过旁人感受?”
崔述停步,“怎么?”
“小吴侯姿容风采,当世独一无二,天下无人不知。”舒念正色道,“我一寻常女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无一不存。再作这等情状,休怪我不顾礼节,非礼于你。”
崔述愣了足足一刻,忽尔回身,但见肩膀耸动,吃笑之声连绵不绝,笑到后时,居然站立不稳,索性蹲身下去,不顾形象,埋首臂间,哈哈大笑。
舒念恨恨地取碗盛粥,分了竹箸,一拍桌案,“小吴侯笑够了,便来吃饭吧。”
崔述又笑了半日,才勉强忍住,过来挨着舒念坐下,却不动筷,忽道,“我很欣慰。”
“欣慰什么?”
“能叫念念喜欢,我很欣慰。”
舒念万万没想到自己三尺厚的脸皮,居然连点口头便宜也没占上,丢盔弃甲,闷头吃粥。
崔述在旁蹲了半日,才磨磨蹭蹭吃饭,喝过半碗粥便停箸离开。一时回来,手里提一只茶壶,过来煮茶。
舒念仍旧风卷残云,忍不住吐槽,“走几千里地,包袱里什么也没有,倒有闲心装一罐白茶。”
崔述蹲在炉边看火,“旁的带着做甚,白茶是给念念的。”
舒念停箸不动,“阿述,姑余到南疆这么远,你走了多久?”
“不算远。”崔述看她一眼,“只是人事繁杂,很是聒噪,不然还能再早些。”
舒念暗道我信你的鬼话——当日在凌阳分别,虽然掌毒拔尽,却仍旧伤势沉重,便是好生将养,也要数十日才能恢复如初。现如今区区一月有余,竟然已经走过几千里地,从姑余到了南疆——
难怪在泉池里都能睡沉。
舒念收拢碗箸,去水池洗净。一时回来,却见崔述倚坐桌边,一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看了一时,难免心疼,上前推他道,“倦成这样,还一大早起来。”
崔述恍惚睁眼,玉白的面上浮出一个薄薄的笑意,“我不倦。”
舒念懒怠与他纠缠,“去**睡。”
“你呢?”
“就在寨子里,能去哪?”舒念大没好气,“要走早就走了,还等得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