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姑姑捧了热水进来:“夫人,今夜太晚了,便先安寝吧。”
萧沁瓷一顿,便顺从地起身取了热帕拭脸,又说:“今夜姑姑也十分劳累,不必照顾我,自去休息吧。”
兰心姑姑不肯:“奴婢先伺候您安寝。”
兰心姑姑是太后的人,一言一行皆是太后示意。新帝继位后萧沁瓷原本轻松了一段时日,可近一年兰心姑姑许是又得了授意重新悉心教导,晨起暮寝皆有定时,比之过去更为严厉。
此前萧沁瓷还疑心她已是弃子,太后怎还在她身上花费诸多心思,如今才知她是早有盘算。
萧沁瓷一向顺从,便不再多言。
清虚观虽然偏僻贫素,但因为要供奉祖师,殿中特设了小厨房,热水是不缺的。太后也命人时时照拂,倒也衣食无忧。
冬日的新炭味淡烟轻,兰心姑姑烧热了熏笼暖了被褥,又将轩窗敞开一条细缝,服侍萧沁瓷沐浴。
沐浴之后要将养肤的药膏都细细抹过,萧沁瓷披了薄纱,半湿的长发流云似的拢过身侧,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世家贵女的娇养自然体现在方方面面,从头到脚无不精致,但此刻又有不同,萧沁瓷有自己的傲气,会在被当做取悦男子的物件时天然感到屈辱。
但她绝不能在兰心姑姑面前表露自己的不满,连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不能有。
一切安置妥当兰心姑姑才伺候萧沁瓷安寝。萧沁瓷怕黑,殿中烛火不许全灭,留了一盏明烛。纱帐被放下来隔绝昏昏烛光,萧沁瓷正要闭眼入睡,却听得兰心姑姑在帘外轻声问:“夫人,今夜陛下同您说了什么?”
终于来了。萧沁瓷今夜一直在等这一刻。
她轻轻睁眼,盯着顶上一点黯淡昏光中垂下的银丝镂空葡萄双藤香囊,香气宁神安谧。
“只说太后娘娘为我向陛下讨了恩典,想让我还俗出宫。”萧沁瓷闭了闭眼,声音平静舒缓,听不出半分情绪。
“夫人是如何答的?”兰心姑姑就坐在帘外,昏暗影子被拉得细长。
“太后娘娘未曾对我提及此事,我便按自己的心意答。”萧沁瓷并不看她,道,“我是奉先帝的旨意清修祈福,不敢还俗。”
“夫人答得很好。”
兰心姑姑伸手进来为萧沁瓷掖了掖被角,她并不年轻了,但十指保养得极好,柔皙白嫩。
落在暗夜里却如细长蜘蛛脚,有难言的诡怖。
“太后娘娘也是想先探探陛下的口风,这才没有告诉夫人,万一不成反叫夫人失望。”她语调也十分轻柔,句句为萧沁瓷着想,“娘娘十分怜惜夫人,不肯叫夫人年纪轻轻就在这深宫中寂寥一生的,娘娘会尽力为夫人筹划的。”
“嗯,”萧沁瓷低低应了一声,“我都听姨母的。”
她素来恪守礼数,不管是从前平宗皇帝在位时还是如今,都轻易不肯将太后唤作姨母。今夜四下无人,她同这位太后的心腹女官夜话末了却称太后作姨母,不仅仅是表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