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到了,斯佳丽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狂乱。乔科尔顿已经挖好做第一栋房子地下室的坑,但绵绵秋雨阻碍了灌浆打地基的工程。
“如果我还没准备架构屋梁,就先购买木材,韦尔克斯先生会起疑心的。”他合情合理他说。斯佳丽也明白他说得有理。但耽误工程仍不免叫人灰心丧气。
或许整个盖屋计划就是失策。报纸天天刊登商业界的灾讯。目前在全美各大城市,因公司纷纷倒闭,每星期都多出千百个人失业,施粥所和排长龙领救济食品的景象极为普遍。她为什么偏在时机最差的时候,投下私房钱?为什么要向玫荔许下那荒唐的诺言?要是寒雨不再下日子一天天似乎愈过愈长。白天斯佳丽可以忙个不停,可是天黑关在空屋里,就只有靠冥想作伴了。她并不要想,再想还是想不出答案。自己怎会搞得这么焦头烂额的?她决非故意与人为敌,他们为什么这么记恨?瑞特为什么那么久还不回来?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些恼人的问题?一定有办法的!她不能老在这个大宅里从这屋走到那屋,走个没完,就像一颗豌豆在一个空的铁皮洗衣盆里滴溜溜直打转。
斯佳丽很想让韦德和埃拉回来陪她,但是苏埃伦写信来说,那边的小孩接连得了水痘,一个个身上都奇痒难止,现在都隔离开来了。
她可以重新同巴特家和他们所有的朋友鬼混。那天骂梅米是肥猪,骂她的皮厚得像砖墙,倒无关紧要。她喜欢和那些“人渣”交朋友的原因之一是,碰到高兴随时可以把他们痛骂一顿,他们总是会爬回来再讨骂。谢谢老天!我还没堕落到那般田地,她暗想,既然我知道他们是何等下流的东西,我可不打算再爬到他们跟前。
只是天黑得早,长夜漫漫,我无法像本该那样容易入眠。等雨一停,情况就会好转等冬天结束等瑞特回来天气终于转冷变晴,阳光明媚,灿烂的蓝天高浮着几朵云絮。科尔顿抽干地下坑里的水,让寒风将佐治亚红土吹干成砖石的硬度,再订购打地基用的混凝土和木材。
快到圣诞节了!斯佳丽一头栽入逛街买礼物的购物潮中,买了一些玩具娃娃,准备送给埃拉和苏埃伦的女儿。她为年纪较小的女孩儿买玩具小娃娃,身体里塞满软软的木屑,小脸、小手、小脚都是胖鼓鼓的,做得很精美。给苏西和埃拉的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的淑女娃娃,各有装满美丽衣裳的精巧皮箱。韦德是个令人头痛的难题;斯佳丽永远摸不清他要什么。后来突然想起汤尼方丹曾答应要教他捻转六连发左轮手枪,就立刻替韦德买了一把玩具枪,象牙把手上还刻有他的缩写名字。苏埃伦就好打发了——一只过于花哨,不适合在乡下用的珠饰丝质手提袋,里面装了一枚二十元的金币,到处都吃得开。威尔这家伙就不好打发了。斯佳丽跑遍大街小巷,眼看没指望了,结果还是再买了一件羊皮夹克,和去年、前年一样,反正心意到了就好,她拿定主意地自我安慰说。
斯佳丽在内心挣扎好久才决定不买礼物给小博。反正买了还是全被印第亚原封不动退回来。况且小博现在什么都不缺,她心痛地想到。
韦尔克斯家在她店里的赊帐数字每周都在增长。
她为瑞特买了一副金的雪茄割刀,但是没有勇气把它寄出去。相反地,买了两样比往年还好的礼物送给查尔斯顿的两位姨妈。她们可能会把她这番心意告诉瑞特的母亲,然后巴特勒老太太可能会转告给瑞特。
不晓得他会不会送我东西?或带什么东西回来给我?也许他会回来过圣诞节,以免被人说闲话。
这些可能性都很大,足足把斯佳丽乐疯了,兴冲冲地布置起屋子来。等屋子全部摆满松枝、冬青、常春藤后,她把剩余的拿到店里摆饰。
“巴特勒太太,我们的橱窗一向都用金箔花环装饰。不需要摆那些东西。”威利克肖说。
“不用你来告诉我什么需要不需要。我叫你把这串松枝裹在柜台四周,把冬青花环挂在门上。让顾客感受圣诞节的气氛,自然就会多花钱买礼品。包装礼品的小装饰品不够多。那一大箱油纸扇呢?”
“你自己叫我拿走的。你说在市民只买得起钉子和洗衣板的时候,不要在货架的宝贵地位摆俗气的装饰品。”
“你这笨蛋!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快拿出来。”
“可是,事隔这么久,我都拿不准放哪儿去了。”
“天啊!去看那里那人要什么,我自己找。”斯佳丽气冲冲地走进门市部后面的仓库。
她爬上梯子,在布满灰尘的最高层架上找东西时,突然听到梅里韦瑟太太和她女儿梅贝尔两人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说过决不踏进斯佳丽的店门一步呢,妈妈。”
“嘘!别让店员听见。我们已跑遍市区的每一家店,就是找不到一段合适的黑天鹅绒料子,没有这料子我的衣服就做不成。谁听过维多利亚女王穿彩色披肩来着?”
斯佳丽皱起眉头。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她悄悄溜下梯子,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墙上。
“没有,夫人。”她听到店员的声音。“我们店里没有进多少天鹅绒的货。”
“我就知道。去吧!梅贝尔。”
“既然来了,也许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我要用来做波卡洪塔斯的羽毛。”梅贝尔说。
“别闹了。走啦!我们不该来的。万一被别人碰见就糟了。”梅里韦瑟太太的脚步声又重又快。她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斯佳丽又爬上梯子,迎接圣诞节的兴致顿然消失。有人要办化装舞会,竟没邀请她去!早知道,当初就让阿希礼在玫兰妮墓里摔断脖子算了!她终于找到要找的箱子了,随手扔到地上,箱子当场摔破了,色彩鲜艳的纸扇散落一地。
“现在你们过来收拾,把每把扇子的灰尘揩干净。”她吩咐道。“我要回家了。”她宁死也不愿在店员面前放声大哭。
当天的报纸还好端端地放在马车座上。斯佳丽整天忙着布置,还没空看呢!现在她也不大想看,但是报纸可以用来遮脸,不让好管闲事的人张进来看到她。斯佳丽摊开报纸,翻到中间版的“本报查尔斯顿通讯”里面登的全是新开张的华盛顿赛马场消息,还有在一月即将举行的赛马日活动消息。斯佳丽匆匆浏览关于战前赛马周盛况之描述,查尔斯顿照例宣称他们办的一切活动都是至善至美的,并且预测赛马成绩一定会超越前人的纪录。根据记者所述,连续数周内,每一天都会大开盛宴,每个晚上也都有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