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杂的情绪在景平脸上闪过,他跑去敲门。
屋里人好一会儿才极短地挤出句“进”。
李爻是在咳嗽,腰都直不起来了,正踉跄着在多宝阁前摸摸索索,宽袍袖好几次险些把格子上的东西带下来。
景平抢到他身边:“找药吗?我帮你。”
李爻跟他比划着说:“这么大……咳咳咳……一个碧玉瓶子……咳咳咳咳……刚才换衣裳时我明明放在……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急,开始气喘,话都说不整了。
“行了,”景平半扶半拽把人送到椅子上,将对方袖子推起一小节。他本意是让李爻按两个穴位,却见李爻腕子上套着个指宽的镯子,通体锃黑,泛着金属的暗光,深沉的颜色反衬得李爻手臂白得虚幻。手镯约是戴了有年头,随着李爻发身成长,黑圈只与腕骨存有少许空间,怕是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更特别的是,镯子上还挂着只淡黄色的小圆环,质地细润如玉,像是骨头做的,在打造时就套死在上面了。李爻咳嗽晃动,那镯子和骨头环轻磕发出叮当声。
景平直觉这镯子怪得发毛,把它往上推了推,指着对方腕间:“按着这里,用一点力。”
说完,找药去了。
李爻依言去做,虽然咳嗽依旧止不住,但气冲嗓子眼的劲儿淡了。他看着景平的背影出神:这孩子通医术……
据说信国夫人是位医术高手。
“咳!这呢这呢!”景平撅着屁股在多宝阁底座缝隙里把药扒拉出来。
李爻看见救星了,从那碧玉小瓶里倒出两粒药吞下去。
景平越过对方肩头,扫见他身后桌上摆着笔墨,写了“福不唐捐,莫啻微茫”。
少年粗识文墨,不知道这八个字的出处深意,只是见那字写得龙飞凤舞,透出不羁的好看,可惜李爻突然咳嗽,那“茫”字收尾一笔急切沾了卷。
景平默不吭声端详李爻,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个浪荡子,但都道字如其人,寻常纨绔见识都有限,如何写得出这样铁画银钩风骨刚劲的字呢?
想来他是个不寻常的纨绔。
对。
二人一时无话。
景平离李爻挺近,对方身上那股似曾相识的香味又飘过来,外面电闪雷鸣,景平突然想在这屋多赖一会儿。
对素未谋面的人生出莫名的依靠,让景平捋不清原因,更没脸说这诉求。
他想了想,把李爻扶起来往床边去:“你咳成这样,大夫怎么说?”他拉过李爻的手,在对方手腕上几处走肺经的穴道上揉。
这行为已经突破萍水相逢的界线了,李爻略带诧异地看他——一直谨言慎行的,怎么突然主动搭话了?
他随口答:“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习以为常了。”
话说到这,天上又滚了个雷。
“咔”一声炸响,景平不受控制地一抖,脸上不自在闪瞬而过。
李爻看他两眼,顿时懂了:原来是看见山头联排的坟包子……小孩就是小孩,还不是怕鬼?
他刚想安慰一句“鬼神可敬不可畏”,又非常贴心地想:他这年纪,要是被我戳破了怕鬼准得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