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除开了最开始那一段重获自由之后的喜悦之外,我是终于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受。我先前以为,离开了神界,离开了将我当做上神的那些人之后,我便没有那么重的枷锁和负担,不用做梧桐宫的三殿下,东华帝君的徒弟,脾气暴能力高还举身跳诛仙台的凰羽上神。
可是,我忘记了一点,拜托了这些东西之后,便又有一样东西缠上了我,那就是寂寞。
在凡间的第一年,我还是过得比较欢喜自在的。我依旧叫凰羽,只不过为自己冠上了前一世的姓,街坊四邻熟悉亲切一些的叫我凰羽,其他人都叫我洛家姑娘。
因着有九韶给我的那个怎么掏都掏不完的钱袋,我在这乌叶城里也算是过上了锦衣玉食大富大贵的生活。这钱一多啊,就容易腐败,所以一年下来,我交到的全是一群酒肉朋友。
这朋友里面,走得比较近的,不是那些没事干便约着一起出去玩的富家公子小姐们,而是一个叫清素的琴师。
我与这白面小琴师也算是颇有几分缘分,一日与众酒肉朋友去天香楼喝酒玩耍,正好这白面小琴师在天香楼演奏被醉酒的男子调戏。当时一袭男装的我在众人的怂恿下,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将弱不禁风,一副怯怯诺诺的白面小琴师救了下来。自此以后,每次我们来天香楼,清素便都只为我们演奏。
这清素白白净净,一副文弱模样,平日里除了弹琴也不多说话,看着文文静静。于是,在我觉得狐朋狗友们聚会是在烦闷的时候,我会辞了一干好友,独自将清素拉出来,弹弹琴,喝喝茶,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
所以,这两年下来,身边的酒肉朋友走的走散的散换的换,也只有清素这个朋友最为长久。
即便是日日笙歌,也终究是有厌倦的时候。两年下来,我才发现,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昨日跟今日没有区别,今日跟明日没有区别,过着也是索然无味。而且,我还发现一个十分不应该的情况。
那就是,我开始想神界那些人了,想那个一来就被我拔毛的清霄,想风风火火的白暮雪,想见色忘义的赤瞳,想君崖和滚滚,还有我那个脾气怪的师傅。
我甚至还发现,有时候,我竟然还有些想九韶了。偶尔一群朋友出门玩耍,瞧着紫衣束发的年轻男子,我总是有那么一瞬,将他认作是九韶。
先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神界,不属于那群人中的一个,因为他们记忆里的凰羽与我不是一个人。可是如今我脱离了他们,来到凡间,却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能融入凡人之中。似乎在潜意识里,我就觉得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也确实是不一样的,即便是这些人再有钱,也要操心生老病死,操心自家的金库进账出账多少。即便是在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也只有烦恼,烦恼家中人的约束,烦恼哪家姑娘不理自己。
可是我呢,我不愁吃,不愁穿,花钱大手大脚,住豪宅,吃酒席,就差开豪车了。在这乌叶城里肆意挥霍那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强盗,小偷之类的坏人。我无亲无故,无人管束,甚至不用在意世俗礼法,换了男装便与那些贵公子们饮酒作诗,称兄道弟。
他们皆道我命好,有钱有自由,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好,因为他们活得有烦恼,活得不孤单。
我曾经与清素讨论过这个话题,那边闲散拨弦的清素只是扬眉淡淡瞧了我一眼,便又继续低头看自己面前那架漆黑的古琴,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的模样。
于是,我也放弃了和清素讨论这种关于人生和理想的沉重话题。毕竟如清素这样的人,每日只是记挂着如何能不被调戏,如何能多赚点赏银这样如此简单的事情,这般单纯是一种幸福,我就不强迫他与我一起思索人生了。
就在我闲得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出去走走,或者换个地方生活的时候,终于有麻烦找上门来了,这麻烦起源于一个追求者有些过激的言行。
那日我去清素那里听了一下午的琴,脑袋听得晕乎乎地缓缓往回走,刚走到自家门口,锁还没有打开,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我一双开锁的小手。
我颇为不解地转头看向身旁这只大手的主人,只瞧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袍的彪型大汉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黝黑的脸上是诚挚的笑意:“洛姑娘,如今在下高重中状元,终于可以来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