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芝的言语比扎在指腹上的银针还要尖利,细细长长地刺入她的心里,把心穿成许多孔,每个孔里都住着一个绝望的小孩,挣扎之际她赫然在那根口诛笔伐的绣花针身上窥见“以母爱之名”的字样。
这夜朱丹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琉璃被月亮吃掉了,原本只是上弦月的月亮在吃完琉璃之后竟然饱满成十五的满月。
她噙着泪从梦中惊醒,拖着不合脚的拖鞋啪嗒啪嗒飞到对面楼的亭子间,急促却不敢大声地叩门。
里面的人轻声询问:“是谁在敲门?”
“是我,朱丹。”
屋里头安静了片刻,然后听见轻轻地脚步声靠近,门开了一个小缝,探出半张睡眼惺忪地脸庞,懒洋洋地问:“朱丹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朱丹呜咽着说:“呜呜,我梦见你被月亮吃掉了。”
琉璃先是一愣,困意散去了几分,把她拉进了屋,道:“你可真是个傻瓜,天也快亮了,我们一起躺会吧。”
单人床很小,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手枕在头下,孔琉璃看见她眼角的泪痕在昏暗中泛着银光,于是伸手替她擦拭,她说:“这么大的人了,不兴哭。”
朱丹委屈道:“我是因为你才哭的。”
琉璃道:“那更犯不着哭了,我好着呢,你哭就是在咒我。”
朱丹连忙捂住她的嘴,“呸呸,你可别乱说。”
琉璃盯着她问:“周姨是不是又罚你了?”
朱丹像是上课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似的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作答,但琉璃却像是一早就偷了答案似的笃定,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切,容不得她狡辩。
“她今日打麻将输了不少钱,大概是心情不好。”
“输了钱就把气撒你身上嘛?”
“也是不巧,麻将桌上有个家长,孩子也是我们学校的,大概是把我在学校参加电台比赛的事情捅了出去。”
“啊!”
琉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这些什么,她们相互凝视,黑暗中眼睛是亮的,带着对未来的恐惧,此刻的宁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们抱紧对方以获得某种神秘的力量,碎花窗帘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又瘪下去,乐此不疲。
“琉璃,我多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起来。”
“傻瓜,天会亮,也会黑,明天会到来,明天也会过去。”
朱丹忽而笑了,但笑容是苦涩的。傻瓜傻瓜,她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傻瓜是没有勇气面对未知的明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朱丹望着孔琉璃道:“我真羡慕你啊琉璃,你不仅可以唱歌,还可以学弹钢琴,你家人在这方面对你是很支持的。”
“我姆妈说女孩子学点艺术是不坏的,你瞧瞧那些富家小姐,哪个不是跳舞钢琴画画?我们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
朱丹知道,琉璃说的这一步,伊始于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