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还想哔哔,陆老爹手一滑锄头敲在那憨批的脚指头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陆老爹沉着脸,“对不住,我走神了。”
老常头儿疼得眼泪儿都掉出来,还不能和陆老爹计较,“木事木事。”
陆老爹日常善良厚道,为人正直,从不和人吵架,老常头儿压根儿不怀疑他故意,也认为他是心里难过走神儿。
生产队长就主动让陆老爹提前回家歇歇。
以前陆老爹做大队会计的时候他俩就搭档,感情不错,他知道陆老爹心里的伤痛,千言万语感觉说出来都没意思,只得低声道:“二哥,多保重,想想嫂子和孩子们。”
陆老爹自然晓得这个,所以他硬撑着呢,自己还有俩儿子俩闺女,还有孙子孙女,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就垮掉。
可……道理都明白,这感情不受控制,不是他说想开就想开的。
总得需要时间去慢慢地消化才行。
陆老爹扛着锄头往家走,脑子里回放着陆绍棠小时候的事儿。
都说他从小是个刺头,不听话净惹祸,可其实三儿比俩哥哥都懂事,也孝顺爷奶爹娘。
他四五岁呢,外面有人说爷奶爹娘的坏话他就去骂回来,瞅着机会就打那家儿子。
炼钢铁那会儿,别人家的锅能留着,他家的就得交去炼铁。
三儿不服气就去抢回来,不给就把人家锅砸破。
村里那些外来户就说他熊、坏,是个刺头。
可其实他三儿好着呢,为了不让爹娘被人压一头他十岁就跟着大伯去部队,为了不让大伯难做,他得拼命才能赢过那些十几岁的孩子进军校。
当兵以后他一分钱都不花全让后勤寄回来,还从富裕的战友家里买粮票寄回来补贴口粮。
想到三儿又不免想到三儿媳,那么年轻,真守寡他和老婆子也过意不去。
她要想改嫁,等过个一年半载,过完年吧,开春就可以相看人家。
最好让大闺女给她找个家庭简单些的年轻工人家庭,有工资不用下地,人口少没矛盾。
到时候家里给她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会让人看轻她。以她的条件嫁个头婚青年也是可以的,不需要给人做后娘。
孩子肯定不让她带走,他和老婆子舍不得,也不给她当拖油瓶。
他走到西边井台这里,却见二儿媳正在那里张望。
这井还是当年他请堪舆先生看过再找人打的,井水又旺又甜,三十来年了水还是那么旺盛,隔几年下去淘淘淤泥就行。
三儿七八岁那年还淘过,那皮小子淘气胆肥,主动下去淘井,谁知道竟然从底下淘出个金镯子。
那金镯子是他瞎眼老娘的,老太太眼神儿不好,下面婆子会偷她东西,但是老太太脑子灵活,很快就能发现端倪让他查,估计贼人害怕就扔井里了。
那是他瞎眼老娘仅剩的金饰,是三儿找回来的,他至今还藏着呢。
想起老娘,想起三儿,陆老爹的心口一阵阵的绞痛。
最近他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爹娘和三儿,睹物思人不外如是。
这世上还有啥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痛苦揪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