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一语说完,并未起身,仍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他是背对着她,又弓着身,神色全被衣袍挡住,她看不见分毫。按理说,她应该去看崔瑜和嫂子的神情如何,想办法打个圆场。
可她没办法不看他。
她没办法。
她也没办法控制鼻酸,只能拼命忍住眼泪。
她以为她不在意。何况嫂子应只是无心之失,可能都不记得她是侍妾之女,更不记得她生母早丧。
但为什么崔珏为她出头之后,她却这么想哭呢。
真奇怪!
不能哭啊纪明遥!
真哭出来,嫂子不就更尴尬了吗!
崔瑜和孟安然也早就僵住了。
尤其孟安然,想起弟妹的身世后真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把自己的嘴拿胶水给封上,或让人拿一团布把她的嘴给堵上!怎么就连这都能忘!!
“这是我的不是!”她忍愧起身,快步走到弟妹面前蹲身行礼赔罪,“我并非有意提及弟妹的伤心事,更不是讥讽弟妹出身!只是实不记得弟妹这越描越黑了。
孟安然不知还能如何解释,弟妹却站了起来。
弟妹也蹲身,与她视线相平。
她伸手扶她,眼圈还红着,却对她笑:“可见太太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所以连嫂子也只以为我是太太亲生的孩子。”她说:“至于妻妾、嫡庶,终究是男人要娶、要纳、要生,才生出这许多不平、不甘、委屈。”
孟安然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弟妹在回答她一开始的疑问。
“所以,”纪明遥笑道,“六殿下或许可怜,却并非淑妃娘娘与其他皇子之过。陛下要给陪伴多年的爱妃一个名分,想立已经成人入朝的长子为嗣,也不违任何礼法。而满朝文武不论对陛下的决定是否赞同,便不说祖上十代、二十代、乃至百代,只说三五代之内,有多少人自身与所有直系长辈都不曾纳过
姬妾
生下过庶子?若都是大哥与二爷一般
崔瑜正扶起崔珏。
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两人,纪明遥笑着说出最后一句:
“我以为,若都。。。。咱们家的人一般无有二心,才能理直气壮反对陛下择立庶子。”
她又回看孟安然,笑问:“嫂子觉得,我说得有无道理?”
孟安然心还未定,自然一时间什么都想不清楚。
而崔瑜已忙走过来,对纪明遥也深深一揖,第一句说:“多谢弟妹为夫人解惑。弟妹之言,又是我从未想过的方向。”“这不算什么,几句家常闲话而已,或许大哥再想想,就觉得我离经叛道了。”纪明遥避在一边。
她笑说:“当不得大哥如此重礼。
“弟妹!”
崔瑜却立刻转向她所在的方向,坚持要她受礼。
他也说出第二句:“我亦模糊了弟妹过去之事,还请弟妹宽恕,既已为一家人,如何能连这般要紧的事都不记得?今后我夫妻二人再不会忘怀。“夫人。”崔珏握住纪明遥的手,对她说,“大哥该行这个礼。”
和他对视一眼,纪明遥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