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水绕长安,红颜逐春色,翠竹倚玉栏,啾燕宫阙瞰。
三月时节,草长莺飞,金瓦红墙的大兴宫一片明媚,古朴的宫殿巍峨肃穆,飞檐相连,阁楼层叠,馆苑错落,殿内不时传来低沉的钟鼓之声,全城可闻。
正殿内的早朝已进行了一个时辰,正在奏议军国大事,关注的焦点是攻防的策略,此议一出,众说纷纭,众臣争论得面红耳赤,皇帝李渊身着衮冕服,头戴通天冠,在御座上侧耳倾听,一言不发。
兵部尚书殷峤手持笏板,端坐位中,据理力争道:“去冬,霍公在太和山下大败梁师都,令其精锐尽丧,梁师都已成惊弓之鸟,至今仍在胡地逡巡,并未返回朔方。且延州驻军历冬休整,士气旺盛,只要朝廷能够供给征战所需的军粮,必能一鼓作气,荡平梁贼!”
尚书右仆射裴寂觑了一眼殷峤,扭过头来,面对御座,说道:“不然!梁贼虽已成穷寇,可暗地里有突厥撑腰,若我军兵临城下,突厥骤然驰援,双方必定兵戎相见。目前,大唐尚不具备与突厥争锋的实力!”
“突厥人若肯出兵相助,哪里会等到我军屯兵朔方?”工部尚书武士彟反驳道,“去冬太和山之战,突厥人又何必折腾,差遣吐谷浑人助战梁贼?”
“况且,”殷峤补充说道,“延州去朔方城数百里而已,若粮草充足,兵贵神速,可一战而定!待千里之外的突厥闻讯而动时,朔方城早已变换旗帜,固若金汤了,突厥纵然万骑压境,又奈我何?”
裴寂还想说话时,齐王李元吉嘴角一翘,说道:“诸位大人,突厥人的德性众人皆知,那处罗可汗更是贪人贡物,来者不拒,他会亲自出兵?打死我也不相信!只怕是又会故伎重演,派什么人替他征战吧?”
李元吉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纷,大殿顿时嗡嗡一片。
皇帝把手一抬,值事太监高声喝道:“肃静——”
旒纩之下,李渊侧过头来,问向一旁的李建成:“太子,你以为如何?”
李建成对着御座一揖,清了清嗓子,说道:“嗯,陛下,儿臣以为,延州方向的军粮还是应当有所供给,毕竟霍公驻军此地,扼其咽喉,梁师都不敢轻易南下;至于是否北攻朔方,儿臣以为齐王及诸位大人的话皆有道理,为万全计,我朝似乎应当以静制动,广储积蓄,以防突厥唆人来犯,有备而战。不知圣意如何?”
李渊咂了一下嘴唇,未置可否。
“太子殿下的话,儿臣不敢苟同!”李建成话音一落,李世民便在坐中大声说道,引得众臣一片诧异,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只见李世民站起身来,对着皇帝一拜,然后说道,“此前,陛下御定了‘先北后东’的国策,若要混一宇内,逐鹿中原,必先扫平西北诸贼。经太和山大战,梁师都元气大伤,暮气尽显,是西北诸贼中力量最弱者。若我朝不趁时进取,枉费战机,与其时日得以喘息,则日后实难再取!常言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羸弱之梁贼尚难拔除,又何论薛仁杲、刘武周之徒?如此迁延,大唐何日才能一统神州?故儿臣建言,全力供给延州军粮,委兵霍公,一举攻拔朔方,荡平梁贼!”
李建成听闻,略显尴尬,低头不语,只听到齐王李元吉“豁”地一下,从座中站起来,高声说道,“秦王之策,过于冒进,儿臣有异议!我朝虽拥八百里秦川,据金城千里,然而承陏乱之弊,民贫力寡,三五年内,自守有余,攻取不足。若冒险北征,诸贼群起而攻之,非但朔方难取,怕关中也难自保!若关中动摇,京师纷扰,谁能担此罪责!”
“齐王危言耸听!若果真有那一天,”李世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愿以身家性命抵罪!”
李世民话音落地,大殿内鸦雀无声,静如荒野。众臣表情不一,有的低头深虑,有的闭目佯思,有的惊恐瞩目,有的观望御座。
殿内陛阶前的檀烟袅袅而上,无声无息。
御座中轻咳一声,传来皇帝李渊的声音:“今日早朝,暂且到此,攻防之策,他日再议!”
随着值事太监长长的一声“退朝——”,众臣纷纷起身,跪拜于地,三呼万岁。李渊缓缓起来,走下御座时,扭头对值事太监说了一声,“今晚让太子、秦王及齐王到两仪殿来,陪朕进膳。”
“遵旨!”
……
夜幕降临,长安城灯火点点,与繁星闪烁的天穹交相辉映。
大兴宫两仪殿内千烛高照,亮如白昼,笙笛悠棉,倩影婆娑,皇帝李渊正同三个儿子倚坐几前,夜宴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