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山明,玉阶曲径,水流池清,楼船入镜。
风吹涟漪,倒影轻晃,父女俩儿沿着池边的青石小道并肩缓行,走走停停。
“三妮呀,看来你心里已是有了主张,来,说一说,怎么个’分而治之’吧?”李渊问道。
“父皇,”李三娘不急不徐的答道,“我是这样想的,您千秋万岁之后,现在大唐的疆土就让大哥继续治理;今后,大唐新开拓的疆土,都归到二郎的名下,让他去建天子旌旗,供奉咱李家的列祖列宗,如此一来,世代之后,天下仍是咱李家的!嗯,女儿的这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请父皇裁断。”
李渊听闻,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又点了点头,说道:“建成与二郎秉性不同,一个长于守成,一个长于攻战,若不考虑后世子孙的变数,目前的这个’分而治之’,倒也可行,可以避免夺嫡之争,只是……”
李渊稍稍犹豫,说道:“只是,我这一世可能相安无事,但后世……虽然他们供奉着相同的祖宗,但未必能够相敬如爱,和睦共处!三妮呀,你是读过书的孩儿,打开卷册看看,在历史长河中,这种情形并不鲜见!”
“父皇,”李三娘说道,“我听闻,’两害相权取其轻’,固然,分而治之,裂国为家可能会贻患后代,但是,若没有今世,哪来的后世呢?眼看着夺嫡之争可能发生,我们能置之不理吗?若真的发生了夺嫡之争,酿成了惨变,您老又将如何处置大哥或者二郎呢?”
说到这里,李三娘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嗓子一梗,说道:“父皇,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智云,我……我这一辈子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兄弟啊,父皇……”
说着,李三娘眼圈一红,情难自禁,两行热泪顺颊而下。
李渊听闻,心中触动,双眼湿润,泪花打转,抬起长袖,沾了沾眼角。
十余步外,随行的宫人见状,连忙取出金边帛巾,准备呈递过来。
李渊朝他们摆摆手,示意退下,然后指了指前方一处石凳,说道:“三妮,陪我坐会儿吧。”
李三娘搀扶着父亲向前迈步,落坐石凳。
李渊双手抚膝,揉了几圈,说道:“我已年过半百,也不知天命几何,真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呐!想到隋文帝晚年的悲惨境遇,我更是心有余悸啊!三妮,或许……或许你这个分而治之,裂国为家的办法,倒是唯一的选择了,至于后世,我也不能去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三娘抬起手来,一边给父亲捶捶腿,一边说道:“父皇,我有时在想,如果母亲还健在,她会怎么看呢?您过去常说,她是您的贤内助啊!”
提到已故的太穆皇后,李渊百感交集,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涟漪如鳞的池面,久久没有说话。
“父皇,大唐建国以来,您一直让皇后之位空着,我知道,母亲活在您的心中,无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这些年来,好多事情没有人同您商量,真是……真是难为您了!”
李渊绷紧嘴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粼粼的池面。
雪霁天晴,处处新泽,风吹松柏动,帐殿开云衢。
这时,几束阳光穿云破雾,射到池面上,整个内苑顿时亮堂起来。
李渊眯起眼睛,把下颌一扬,说道:“我想,如果你母亲在世,她是会赞同这个办法的!”
李三娘听闻,会心地一笑,明眸皓齿,如花绽放。
“不过,”李渊扭头,看着女儿说道,“此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当前,塞外形势晦暗不明,突厥人有可能大举南下,还需要包括他们兄弟俩儿在内的文臣武将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待北边的局势平稳之后,我便将此事提上议事日程。”
“陛下圣鉴!”
李三娘听闻,一边起身曲膝,参行朝礼,一边乐呵呵地说道。
“你这个妮儿呀……”
李渊也被逗笑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女儿,说道:“走,回甘露殿去,陪我用膳,专门给你准备的。”
“谢父皇!”
李三娘赶紧过来,搀起父亲,抬脚迈步,往内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