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郁飞尘也观演完了。要说道德的制高点,终究还是教皇大人略高一筹。冷漠的教皇放下高贵的身段,开口闭口就是“神明”“辜负”“忏悔”,最后还轻声认错,好不可怜。
别人没怎么着,这番话先感动了圣子床前的两个白衣修女,其中那位白发修女已经抽泣起来,道:“您永远是圣子的好朋友。”
斗篷老人沉声道:“请点蜡。”
原来支持斗篷老人的两百九十二人仍然保持着支持,除此之外,更多的灯火也陆续亮起。刺眼的阳光下,蜡烛仿佛也燃烧得更加明亮,如同一簇又一簇熊熊燃烧的火把。
三百零三、三百一十四、三百三十六、三百四十……三百五十。
然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郁飞尘心中默念,继续。
终于,角落处的一位修士用怪异的姿态,点起了他面前的蜡烛,几秒过后,另一位修女也点亮了蜡烛。
接下来就不用再看了,三百五十二,已成定局,斗篷老人短短两局的票数加起来就超过了其它所有人。不过一旁的茉莉仍然不知所措地盯着蜡烛,她一时半会数不清数量。
最后还是白松率先数清,给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茉莉整个人猛地松懈下来,边哭边笑,看着郁飞尘和路德维希,眼里似乎焕发了无尽的生机。
她何其有幸,在开场的两个副本里都遇到了愿意帮助自己的人,让她在生与死的绝望之中,还能感受到温暖和力量,就像深夜里点起的蜡烛那样。
投票完毕,所有人也都发言结束,除了女皇的那名灰衣男侍。这是郁飞尘理解范围之外的情况,神庙一开始给他们留了十一把椅子,灰衣男侍没有椅子,跟在女皇身后,现在轮到刑床分配,也没有他的事。就连路德之前说话,也是说“我们七人”,把男侍排除在外。难道他不算个人么?
不过这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因为斗篷老人已经缓慢地走到了坩埚前。他真打算献出自己的脑子,为圣子复活贡献自己的生命。
但是……修士和修女死后都变成了漆黑的怪物模样,斗篷老人死去,又会是真的死去吗?
只见他缓慢地环视着四周。
四周——黑与白对比强烈,光与暗界限分明。在光暗过渡的那条圆柱面之外,阴影凝聚成漆黑的、表面遍布着人类四肢和五官的触手,像蛇一样环绕着这里,慢慢涌动。
“时间——不多了。”
斗篷老人脱下了他的兜帽。灰白的头发和苍老褶皱的皮肤露了出来。只见他以极其虔诚姿态扬起一柄利斧,喃喃道:“让他喝下复生的魔药,拔下烛台,获得新生……在日暮到来之前。”
接着,他挥动枯朽的右手,锋利的短柄斧在日光下划出一道耀目的寒光,直直落在他天灵盖正中。他身躯颤抖,朝前面的坩埚倒去,花白的脑浆混合着血液缓缓流出。
这场景绝对说不上美妙,郁飞尘稍稍移开目光看坩埚底下的木柴。良久,黏腻的液体声消失了,场上响起路德维希的声音:“炼制吧。”
接下来的步骤由两个白衣修女完成,她们将火焰烧到最大,把东西聚集在坩埚里,不住搅拌。而神秘的变化果真在那里面发生了——液体的基质逐渐从灰白变成雪白,而且鲜明地分成两边,左边星星点点散布着血一样的鲜红,右边则散布着黑眼珠那样斑斑点点的漆黑。
鲜红色来自哭泣蜥蜴之心,代表生命。
漆黑色来自命运女神之眼,代表死亡。
沟通他们的是第三味材料,智者之智。连接生与死的——是人的智慧。
郁飞尘知道这种联想不对,但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鸳鸯锅。以前在母舰上,他的室友们冒死煮过一回,果不其然被长官逮住并处罚。他全程没有参与,只是被二递了一筷子清汤锅里的蔬菜,恰好被长官看到,也被株连。
最终,坩埚里的魔药变成不流动的半液态,被修女倒进一个雪白的骨瓷碗中。倒完,修女看向他们。
路德维希示意郁飞尘接过。修女会意,把骨瓷碗交到郁飞尘手中。
太阳西移,光柱缓慢倾斜,黑与白的界线向东移动,黑暗吞没了西侧的刑床,阴寒的风从黑暗最深处刮过来,黄昏将至。
异变在斗篷老人的身上发生了。
黑暗从他的脚底生出来,蛇一般缠绕向上。他原本是躺着的,但脚像蛇一样弯折,站在了地上,接下来是小腿、大腿、腰……最后是脑袋。最后,流动的黑影顶起了斗篷的兜帽,他整个人活生生地站起来了。
站起来后的斗篷老人静静守在圣子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