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牵动创口疼得要命,心情却极好,也不计较被骂了。
史勇掉了面子,将笑闹的士兵轰出帐外,瞧了陆九郎的伤,见石头活蹦乱跳,禁不住唏嘘,“咱们几个还算运道好,多少人都没了,李相在隔壁帐里躺着,许胜更糟,他少了一条腿,回去只能离营了。”
帐中沉寂下来,石头嗫嚅道,“从军时说过,伤残会给恤金。”
多少恤金能抵得了一条腿,史勇叹了口气,“退伍也好,谋个生计度日,总比没命了强。”
这一场恶战谁能不心有余悸,说话间伍摧也来了,他臂上受伤,用布巾吊着胳膊,在别处兜了一圈,听了满耳朵消息,兴奋道,“韩小将军带人抄了蕃军主帅的府邸,那老东西盘踞兰州多年,积了山一般的金银财宝,这一战的奖励定是丰厚。”
众人怦然心动,史勇瞬间将方才的泄气忘了,急切道,“你还听说了什么,估摸能分多少?”
伍摧哪里知晓,而且赏赐要回营才能下发,即使如此,几人仍禁不住热切的讨论。
只有陆九郎静默不语,他临阵不前,犯了军中大诫。史勇情急时曾扬声责备,或许已入韩七之耳,她对违纪向来严格,回去或许伍长都当不了,哪还寄望什么奖赏。
史勇没觉出他的心思,还觉奇怪,“陆九,你怎么不说话?”
陆九郎一撩眼皮,凉凉道,“何必乐得太早,就算抄出金山银山,也是五军共分。”
众人一哑,伍摧不服气道,“韩大人是朝廷钦定的沙州防御使,五军谁敢不服?我们赤火军扛了主战,怎么说也该拿头一份。”
以韩戎秋的惯于拢络人心,还真未必如此,陆九郎也不扫兴,敷衍两句过去了。
全军休整过后,韩戎秋决定趁胜而击,发兵下一城。
没想到大军未动,会州、廓州与岷州已传来消息,当地蕃将自知不敌,弃城而逃,河西军不战而胜。至此西尽伊吾,东接灵武,除了凉州以外,河西四千余里山河,逾百万之户重归汉人之手。
韩戎秋骤然接管了六座城池,多了无数事务,仅是安排各城的驻守,着人接掌城务,收检库录,抚慰百姓,就已忙得不可开交。大军留下一部分协助,伤员随着撤军回到了沙州大营。
养伤的日子供养丰足,操训也免了,陆九郎与伙伴闲扯度日,不知不觉混了月余。等到伤口彻底痊愈,营地被大雪所覆,韩七终于归来,颁下了众人盼望已久的奖赏。
近卫营皆记一功,勇猛者升拔两级,饷银翻倍,史勇等人还得了额外的赏,全军无不狂喜。
唯独陆九郎一无所得,仿佛给遗忘了,他虽在意料之中,心头仍是沉坠。
众队友从狂喜到错愕,投来复杂的目光,背地里暗议,史勇心里过不去,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寻韩七申诉。
陆九郎懒得理同袍的劝慰,望着檐下的冰溜子发呆。
既然升迁无望,留下去更羞耻,不如与许胜一般退营,就不知韩家肯不肯放人。如今他已经学会在荒野中辨位生存,不会再给人捉回,却想不出该去哪一地。
他面上冷漠,心头凌乱不堪,既是委屈,又有愤恨,陷入了空茫与燥乱。
史勇回来了,神情古怪,“韩七将军说,这一战你没有赏银,以后也不是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