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赫尔墨斯作答,爱神就舒展羽翼,穿过天幕之上泛起涟漪的门洞,轻盈地消失在夜空繁星之间。
赫尔墨斯在夜空中逗留许久,才终于缓缓降落橄榄树环绕的门庭。他踏着闪光的细砂走进小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潘多拉还在沉睡,毫无防备地沐浴在自窗洞倾泻的月光之中。
他走到床边,仔细凝视潘多拉,想要在她身上找出几个缺陷,用来战胜厄洛斯的箭伤,证明他确实不会被区区爱情蒙蔽。
但匠神亲手塑造的形体面貌没有哪一处不是合宜的。即便潘多拉闭着眼睛,美神为她蜂蜜色的头发还有柔软的肌肤所增添的光辉依旧撩动心弦。
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赫尔墨斯以指腹轻轻触碰她的嘴唇。
睡梦中规律的吐息落在他指尖,和唇瓣一样温暖。
这是他祝福过的嘴唇,可以吐出最动听最合情合理的话语。然而潘多拉不太爱说话。言语对她来说也许反而多余,因为她沉默的样子也美丽得唤起敬畏。
但她呼唤过他的名字。被赋予灵智以来,在奥林波斯众神之中,她只念过他的名。
非常无聊的小事,但赫尔墨斯有些发抖。
正是这颤抖令他陡然回神。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俯就下去,离贴上潘多拉的嘴唇只有咫尺。他能看清她面颊上的细小绒毛。她在他的眼里发光。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厄洛斯制造的恼人幻觉,还是月光的多此一举。
赫尔墨斯立刻直起身,多心往身后看了一眼,提防窥视的眼睛。即便他清楚整座小山丘之上,除了他和潘多拉之外没有任何生灵或是神明。
一声叹息。
居然是他发出的声音。赫尔墨斯不常叹气。他以指尖勾住潘多拉卷发发梢,抑制住凑到鼻尖的冲动,立刻又松开了。然后他又一次想要叹息。
索性就这么顺势坠入陌生的水域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厄洛斯的伎俩。他原本就没必要和爱神较劲。宙斯都难逃金箭影响,他为什么要苦苦抵抗?
赫尔墨斯打了个寒颤。好险。
他依然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受暗算,被一支金箭耍得团团转,言行和思考方式都逐渐脱轨。厄洛斯作为爱神的尊严需要所有生灵对爱臣服,那么赫尔墨斯身为神使的尊严就是拒绝低头。他只会听从父神宙斯命令,是来去如飞的过路人和看客,至于爱情乃至命运,都不应当绊住他的脚步。
顽抗到底大概会惹得厄洛斯发怒。但赫尔墨斯还不打算投降。
赫尔墨斯刚才沉浸在思绪中,此刻才发现潘多拉呼吸变得急促。她被噩梦困住了。她的双眸紧闭,眉头蹙起,向内蜷缩起来,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不假思索,赫尔墨斯抓住双蛇杖,朝着潘多拉点了一下。
她抽了口气惊醒。余光捕捉到赫尔墨斯的身影,像雏鸟归巢,她立刻朝他靠过去寻求依靠。
赫尔墨斯并不打算向厄洛斯的恶作剧投降。
但他还是容许潘多拉钻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