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过年来得更早的是,贺艾娘的冥诞。
腊月十三,陈敷带着显金坐骡车到了一处种满桔子树的小庄头,庄头由一对老夫妻打理,庄子布局简单,老两口住靠门的排屋,正房和西厢都空着的,平房前养了几笼嫩黄的小鸡儿,排屋后是郁郁葱葱的桔子树。
陈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叫显金去西厢等着,自己则对着铜镜抿了抿耳边的鬓发,理了理整齐的衣襟,踏步向正房去。
显金进西厢,里面尽是拿黄花梨木打的家具,一整套的桌、椅、凳、台、斗柜、翘头案和六足香几,用显金小暴发户二代的目光看,这么一套家具放现代没有小七位数都拿不下来的。
特别是内间那抬石榴花开百子千孙的降香梨木,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显金五味杂陈——她又不是个瓜的,咋个可能看不出来这是她便宜老爹给她准备的嫁妆。
不知道是啥时候开始准备的。
反正挺全乎的。
显金拿手背抹了把眼睛——一个雄鹰般的女人流下眼泪。
显金东边摸摸,西边搞搞,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陈敷出来,便垫脚出去张望。
走到正房,通过朦胧的窗棂,迷蒙地看到陈敷衣冠楚楚地坐在四方桌旁,桌上两杯茶,一杯放在他的身前,一杯放在小小的牌位前。
“…艾娘,显金出息了,可厉害了,会赚钱,把店子也打理得服服帖帖,也把伙计人手打理得整整齐齐。”
陈敷声音好淡,絮絮叨叨说家常,好像贺艾娘就坐在旁边,从未走远。
雄鹰般的女人静悄悄地靠在墙上。
“她这么能干,肯定不像我。”陈敷笑道。
显金在墙根脚下,也笑。
爹呀,遗传是根据血缘,不是根据和谁吃饭吃得多的。
陈敷再笑,“你也笨笨呼呼的,账从未算清楚过,娇滴滴的,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起——那丫头肯定也不太像你。”
显金后背紧贴在灰墙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那丫头可能像她亲爹吧。”
陈敷语气里盛满了醋,“你说她亲爹很厉害,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显金这么出息,多半像他。”
显金屏住呼吸。
她对她生父可真是贼他妈的好奇啊。
这世道,她跟着娘姓,本来就很神奇了。
陈敷哧了一声,“你说他厉害,我却觉得他再厉害也是个孬种,放着妻儿在外面吃苦,反正我陈敷是做不出这种事。”
显金抿抿唇。
这倒也是。
如今宗族观念如此强,一个女人带着年幼的女儿出来,跟个灾民似的,吃树皮睡牛棚,只能说父族或许败落了?更或许是惹了什么祸事,让家里的女人带着孩子偷摸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