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司优化后的一个多月里,方嘉嘉仿佛得了嗜睡症,在那间小小的合租屋里昏昏沉沉地睡,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经常一睁开眼就发现,又到深夜了。
短暂的清醒里,恍若白昼的光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袭入房间,她盯着那低到令人气闷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自己伸手可触的人生上限。
身心似乎在漫长的沉睡里得到了整顿,腰腹上那因无数个加班夜喂养出来的赘肉,夜跑几个月都没跑掉,居然被睡跑了。
她看着镜中那张容光焕发的脸,气色不会骗人,和上班时的自己判若两人。
“果然,不上班就是最好的保养品。”
前天晚上,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容不下平庸的地方,回到了上庸。决定年后就在离家更近的潭沙找份工作。
到了这个年纪,一想到接下来的面试要迎接那一轮又一轮关于婚育打算的拷问,她就心里发慌。
北京就像个巨大的筛子。
她本来也没有在首都扎根的野心,同事也都认为她只是想在这里镀镀金。在这个精英遍地走的城市,她的努力看起来毫无竞争力。
可是自愿离开和被劝退,从处境到心境,总归是不一样的。
首都对她来说依然很陌生。没留下什么,也没什么好带走。
那种衣锦还乡的故事,自然也轮不到方嘉嘉做主角。
到了上庸,在机场的出站口,她看到举着一把绿伞的向宁,像一幅画一般安静地立在人潮里。方嘉嘉故作轻松地与她拥抱,内心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一事无成。也为将来可能永远也无法迎来转机的庸碌人生。
向宁带她回了自己家,给她做饭,为她铺床。她们聊了很久,聊到最后手都酸了。
那一晚,方嘉嘉失眠了。
向宁均匀的呼吸就在耳畔,那是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人,才可以心安理得拥有的深度睡眠。
寒风贴着玻璃窗,发出野兽般的低嚎。方嘉嘉的沮丧和慌张也在黑夜里张牙舞爪。
透过心聆茶社那扇大大的玻璃墙,她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叶朗,也照见了碌碌无为的自己。
叶朗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稍稍回头往茶社里看了一眼。
方嘉嘉握着白色涂改液的手紧了紧,那个瞬间,她的意识在“与他对视”和“立即逃避”之间微妙地徘徊。
迎面走过来的向宁打断了她短暂的犹豫,走到桌旁打着手语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叶朗被身边的男人拍了一下肩,他倾了倾身子往路的另一头看了看,他们等的车快到了。
向宁站在方嘉嘉的斜前方,她们和站在窗外的叶朗就像是处在一条斜线上的三点。
车子在路旁停了下来,叶朗拉开了车门。同事钻进了车里,他撑着门默了几秒,下意识地又朝着那条斜线的尽头看了一眼。
那个坐在角落里穿着枯叶黄粗线针织衫的姑娘,在用手语和她身前的人对话。
她的手语打得很快,叶朗只看清她用右手的食指,指了指她自己,然后快速向肩后挥了挥手,接着做了个手部动作,捏了捏下颌,点了点头,最后她的食指好像是指了指站在桌旁的那个人。
“叶朗,落什么东西了吗?”
坐在车里的刘科长纳闷地看了看怔在车门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