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戎坐直身子,撤了抚额的手,再次唤人进来。他看着申承望把铜盆布巾拾走,看着婢女们放下床缦,留下一句“好生侍候”,然后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席姜此时再次确定,困住她的根源是宋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束在了宋戎的周围,他走去哪她就得跟去哪。
她无奈地跟在宋戎的身后,忽然,他走到殿门下顿足,回头扫视一番,声音威严道:“中宫殿从今日起,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随着皇令,中宫殿的大门“轰”地一声关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席姜跟着宋戎回到帝王所居的养怡殿,宋戎如日常,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批了起来。一旁的申大总管犯了难,他看向阿抬,这次对方没有无视他。
二人找个时机悄悄退下,申承望欲言又止:“您看这算个什么事啊,陛下这是?咱们该不该劝劝啊?”
阿抬道:“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娘娘那边。”
申承望:“是啊是啊,这天气虽说还未大热起来,但那……若不及早安置,恐有损娘娘遗容。”
阿抬默了默,随后道:“把进都城那年湘南蛊主进贡的那副寒冰棺取出来吧。”
申承望犹豫:“没有陛下的旨意,这,行吗?”
阿抬朝内殿望去一眼,道:“非常之时,替主分忧罢了。去做吧,待陛下清醒过来,自不会怪罪你我。”
这场对话,被正在探索活动范围的席姜听个满耳。她倒是不在乎什么遗容不遗容的,死都死了,一副皮囊罢了。此刻她关心的是,原来她不是必须呆在宋戎身旁,她可以出内殿。
她想要再进一步,朝着养怡殿正门而去,刚迈出去她就被拽了回来,依旧是那股莫名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她暂时懂了,若宋戎不出养怡殿,她就得一直呆在这里,只要不出养怡殿就可。
席姜站在养怡殿大门处望着外面,其实早在生前,她就觉出了自由的可贵。在这壮大死寂的皇宫中,看似她身为皇后想去哪里都可以,其实不然。这皇宫终是困死了她。
身后传来动静,她看到阿抬带着四名内监与四名内侍卫经过她,走了出去。她刚才听到了,知道他们是要去取了寒冰棺来盛放她的尸身,她不觉得这是阿抬擅做主张,一定是长年累月的默契,让阿抬在按着宋戎的意思行事。
不过话说,宋戎这个人一向循规蹈矩,不行佞举,至少表面上是。他取得天下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任堂上言官、天下士子都说不出个不字。
席姜从未见到过宋戎像今日这样神经,行事颇出人意料,真有必要演到这个程度吗。
她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在很久以前她自认很了解他,一次次过来,才慢慢地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又怎么敢说了解他,她对他目前的状况,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也许,他一直都是疯的,只是被他藏得太深。
席姜虽不愿再见宋戎那副面孔,但她想离开、想像四妃那样迈进那道阴阳之门,恐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走不了,要想办法、要找出路。
于是,她走回殿内,看到宋戎依然在批奏折,申承望看着时辰,上了茶水与点心,提醒皇上歇息饮用。
席姜去试着拿点心,自然也是拿不起来的,她并不饿,只是好奇探索,拿不起剑来,那这些轻的小的东西呢?当然还有些无聊。她看着宋戎净手后喝了茶用了点心,然后面对棋盘上剩下的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如他每日所做。
席姜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难不成他真得了癔症,真当她只是在中宫殿睡着了?不可能。她还是无法相信,像宋戎这样的人能容忍自己有头脑不清醒的时候。
席姜也不想一直盯着宋戎,她死都死了,研究他做什么,但为了能找到离开的方法,她还是要从他身上找答案、找缘由。
宋戎下了一会儿棋,就到了午憩的时辰,申承望侍候着他进到内室。
这养怡殿的内室是皇上休息、独自入寝的地方。这方天地曾让武贵妃得意了好久,她有一段时间,是夜夜宿在这里的。
再久之前呢?席姜好久没迈进这里了,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她还是陷入了回忆……
那时他只有她一个皇后,后宫刚刚进人。她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呆在中宫殿,这里是她无需通报,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
如今忆起,宋戎该是那时就厌着她烦着她了吧,只不过他刚登上皇位,根基还未稳,还要再暗自隐忍一番,内心不定怎么狠狠发誓,早晚要除了她席家,拨了肉中刺,扬眉吐气呢。
后来他做到了,不能想,席姜狠狠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