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本着做戏做全套的信念,只得让宋珩趴回床上去。
宋珩出?奇的听话,乖乖回到里间往床上趴了,褪去中衣,露出?满是伤痕的后背。
面对那?些疤痕,施晏微无动于衷,面色如常地拆去被鲜血浸湿的布条,撒上止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粉,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再继续流血,这才拿布条包扎起来。
一旁侍立的冯贵看着就替他疼,当着施晏微的面,状似随口一问:“晋王先前流了这好些血,就半点没察觉到吗?”
宋珩偏头看了眼对待伤患,手底下仍然没个轻重的施晏微,不紧不慢地道:“这样?的伤尚还算不得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处处都是敌人和杀机,没少?受过比这更重更深的刀伤剑伤,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这会子不是还好好地躺在此间。”
冯贵自?幼在宋珩身?边侍奉,宋珩出?征的次数多到他都记不清楚了,然而有一点却记得无比清楚:不论他受多重的伤,在人前总是一副无甚大碍的样?子,即便是在薛夫人的面前,亦不曾露出?过半分虚弱痛苦的神情。
难得他还肯在杨娘子面前这样?听话。冯贵暗忖一番,心说杨娘子今后果真肯安生和晋王过日子,何愁没有锦衣荣华呢。
接下来的数日,宋珩没有离开过府上半步,每日都有不少?官员和权贵欲要前来探望宋珩,皆被府上奴仆以宋珩下令不见客为由通通打发走了。
宋珩白日处理完公?务命人将文书送去程琰和卫洵处,夜里隔一两日便要与施晏微在一处呆着。
施晏微不敢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生怕会摸到他的鲜血;所幸那?日之后,宋珩的伤口没再出?过血,渐渐结出?血痂来。
又过得两日,宋珩精神大好,反而是施晏微瞧上去虚虚弱弱的,夜里回屋后几乎是倒头就睡,晨间起床的时间亦是越来越晚,每每都要冯贵亲自?来催,避无可避后方不得不慢吞吞地过去上房侍疾。
这样?的次数多了,到后来,几乎是一见到他就开始腿软,坐在他身?边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转眼到了小半个月后,即使那?血痂还未脱落,宋珩便已?跟个没事人似的,再没有半分顾及伤口的意思。
这段时日,不知吃下了多少?施晏微眼尾和脸颊上的眼泪。
施晏微不止一次的想,他若再不好,成天这样?都在府里呆着,恐怕该倒下的人就是她了。
好在八月十四这日,宋珩不再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终于肯往府外?去了。
阴暗潮湿的洛阳府狱中,两名死士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器具最多的刑房里。
洛阳府尹陈斐令人搬来禅椅,宋珩撩开衣袍,屈膝动作散漫地靠坐下去,食指指尖无甚节奏地轻扣在扶手上,神情散漫地问:“审了这好些时候,竟还是不肯招供?”
陈斐立在他身?侧,敛目默了默,叉手忐忑道:“卑下无能,这里的刑具都用遍了,这两个硬茬子嘴里仍是透不出?半句话来。”
宋珩还记得,上一回由他亲自?审问犯人,还是在去岁春日的时候,河东军中出?了奸细,那?日夜里,他亲手活剐了一个人;回府时遇到杨娘子,月色下,她是那?样?的纯洁美?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神人。。。
自?惭形秽,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握过刀的右手负在身?后,甚至不敢离她太近,唯恐身?上的血腥之气沾污、惊吓到她。
而这一回,她已?处在他的羽翼下,与他颠鸾倒凤过不知道多少?次。
陈斐口中的“硬茬子”三个字入耳,无端让他想起施晏微的音容来,沉郁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一些,只用看蝼蚁似的眼神,看向那?两个绑在长凳上伤痕累累的死士。
宋珩将手肘支在扶手上,指尖撑着额头,极力克制胸中的杀意,嗓音低沉地问:“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潜伏在上阳宫中行刺杀之事?”
他二人其中一人显然有些支撑不住,只闭着眼睛装死,未曾去接宋珩的话语,倒是另一个尚还存着几分血性,即便牙关处都染了血色,犹自?抬首望向宋珩,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晋王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我若透出?半个字来,便叫我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死到临头还能立下这样?的毒誓来,倒真叫宋珩有两分刮目相看了,旋即立起身?来从墙壁上的格子里取下一把?小刀,将刀刃贴在他沾满血的脸上。
“无妨,你既如此急于求死,某自?会成全你;只是不知你身?旁那?位瞧见你被生生千刀万剐、百虫啃噬的惨状,是否还能如你这般咬紧牙关了。”
话毕,令陈斐去取虫蚁毒物来,握着小刀的手掌往下,滑落至他的腰背上。
“有时候,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最难挨。”
宋珩唇畔勾起一抹幽暗可怖的笑意,手上落刀的动作看似轻缓,实则刀刀都足以让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