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呼叫铃,喊护士来拔针,他顺便提醒楼颖:“妈,谋财无所谓,但现在是有人害命了,你还要相信那些吗?”
楼颖依然平静:“管好你自己。”
这句话顾雨峥已经听了太多次,早就无感了,他把那些药拎在手上,另一只手去扶楼颖:“如果你继续这样我行我素,下学期我不住校了。”
楼颖下楼梯没站稳,多亏了顾雨峥拦了一下。楼下就是儿科病房,即便是深夜依然人来人往,当爸妈没有不操心的,他们脸上的担忧焦急都是那样真实,楼颖不由得看得出了神,直到顾雨峥喊她:“妈。”
“嗯。”
“我小时候有一次吃坏东西,你带我来医院,因为排队排太久,你跟我爸吵起来了,还记得么?”
记得,当然记得。
但时移世易,这世上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变。夫妻不再,曾经的小孩子也已经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你周末不要回来,”楼颖犹豫了一会儿,不敢再提那个大师的任何,只说,“我周末报了插花课,还有瑜伽,很忙。”
顾雨峥挑眉:“你觉得我信吗?”
短暂的母子温情就这样被收敛,入匣。
楼颖看着儿子的脸,忽然很想探探他的真实一面。毕竟她这儿子最会伪装。
“顾雨峥,你恨不恨?怨不怨?”她问。
楼颖觉得自己委屈,可归根结底,这些年的翻天变故里,最有权力最有苦衷抱怨的是顾雨峥。
原本有优渥的经济条件,一朝落地,原本应该是父母恩爱的家庭环境,如今也全然不复了。
每一篇悲剧故事里,往往都是最无辜受害的那个人,能够夺取观众最多怜悯,可是顾雨峥的生活连个观众都没有。
顾雨峥把楼颖的药摆入床头柜,每一个药瓶上都贴了胶纸,写了每日服用剂量和时间门,他握笔端正:“有什么可怨?”
行于天地间门,君子当不怨天,不尤人。换句话说,怨了,恨了,把周遭一切砸个稀巴烂,杀人放火发泄一通,就好了?就得以解脱了?
解脱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楼颖若有所思,可最终仍旧未发一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立在床边的顾雨峥,夜晚,她的声线变得单薄凄婉,鼻音有点重:“儿子,人活这一生,真的太难了。”
顾雨峥什么都没有说。
他帮忙关了灯,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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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峥自问,他也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负面情绪,只是当发现情绪无用时,就自然不会继续下陷了。
他没有说谎,之所以想在国内高考,乃至读完大学,一是为了照顾楼颖,二是为了给自己更多思考的时间门,关于以后,关于未来。
喜欢万事以计划为先的人,无法接受夜里盲行,此时,此刻,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高考。他从前觉得高考只是一场考试,是把一个人从一个地方空投到另一个地方的“门票”,他的心情很平和,直到有一个人告诉她,高考是一场战斗,是在打游戏boss。
有一种奇怪但能让人轻松代入的热血感。
顾雨峥很喜欢这个说法。
他很想和夏蔚一起,看看这个boss究竟有多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