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村。
天将黑时,潘勇骑着骡子从镇上的铁匠铺回来了,还给家里的女人们带来一包枣泥糕。
儿子潘岱去拴骡喂骡,王氏从锅里端出为丈夫温着的饭菜,瞅瞅婆母、女儿面前的枣泥糕,小声数落道:“浪费铜钱买这个干啥,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潘勇露出一个笑:“之前让你们受苦了,现在算是安定下来了,我也有活儿干能赚钱,何必再那么抠抠搜搜。”
以前家里殷实,有田地有存银,铁匠的身份也能让街坊们高看一眼,于是他娶了一个漂亮媳妇,媳妇又给他生了三个强壮的儿子一个漂亮的女儿。
老大、老二命苦,一个死在了战场,一个死在了逃荒路上,母亲与妻女虽然保住了命,这一路也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潘勇没有哄过什么,因为再好听的话都是空话,直到迁入灵水村,他才有机会补偿她们娘几个。
王氏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不再说那些扫兴的,分起甜甜的枣泥糕来。
过了一会儿,潘岱也坐了过来。
潘月柔捏起一块儿枣泥糕喂过去:“哥,张嘴。”
潘岱笑着接了。
潘勇问他:“今天萧家教的也是枪法?”
潘岱:“是,叫我们自己找棍子,明天去手里不能再空着。”
潘勇思索片刻,道:“前两日铁匠铺接了一笔单子,让把一些铁器熔了做成刨刀锯子,看那量应该能做十几二十套,单主据说是木匠铺的汪师傅。”
女人们吃糕的动作慢了下来。
潘岱压低声音:“爹的意思是,汪师傅的铁器可能是咱们村送过去的,萧家那边可能要做枪,再给大家一人发一杆?”
潘勇:“应该是,汪师傅一个木匠,家里也没有大户亲戚,靠他自己去哪攒那么多铁器?正好孙、萧两家人刚帮松树村抓了一波流民,那些流民被斩首了,家伙什可都留了下来,其中有几把砍刀,如果真是汪师傅自己的,他舍得把砍刀熔了?只会拿去卖钱或留着防贼。”
潘月柔心头狂跳:“萧二爷不也陪二太太回娘家了?据说桃花沟三面都是山,树多,正好伐了做枪杆,还需要刨刀锯子那东西!”
王氏皱眉道:“萧家跟孙家到底想干啥啊,真是为了帮村民们自保,平时教拳脚功夫就够了,现在又是练枪又是制枪的,难道他们想……造反?”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特别轻。
潘月柔变了脸色。这几年北地起义造反的百姓也有几波,陆续都被朝廷镇压了,只有南地一个封疆大吏一个世家大族为首的两股势力根基深厚势如破竹,分别在西南建国“西梁”在东南建国“东陵”,成了朝廷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家祖孙三代确实厉害,但光凭这一村男丁就想起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潘老太太:“果真如此,月柔还是另选良婿吧,萧家不合适,岱哥儿也别再跟着他们练枪了,省着事发被连累。”
潘勇摆摆手,分析道:“不至于,韩将军麾下的十五万蓟州军离咱们只有几百里,有他们在,这一带谁敢生那种心思,而且萧家人没有足够的铁料,顶多做一批木头枪。”
王氏:“木头枪能干啥?”
潘勇:“选那种硬木,枪头淬火削尖了,照样能杀人,秦哥撺掇人时搬出了囚龙岭,我猜灵水村防的是他们。”
潘月柔更慌了:“这边的人都说囚龙岭匪帮凶狠无比,官府出兵几次都没能剿灭,他们真来灵水村,咱们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潘勇:“之前或许要担心,现在看萧家孙家的做派,反倒不用怕了,所谓匪帮,占的是深山地势之利,官府派兵来了,他们只管往山里跑,官府兵散了再下山滋扰百姓,真的弃山来打此时的灵水村,未必能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