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晚上要带皮蛋散步,所以两个人在书房的练字时间一般就变成了下午。
熟宣铺展开来,沈恪长身立于案前,执笔落墨,运笔走锋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姿态,但笔下的字却在时隔多年后,再次惊了林简的眼睛。
飞文染翰,劲骨丰肌。
笔下之功——不练则退,不进则退,不勤则退,这是练字之人都深谙的道理。但对于沈恪这样一个原本常年无休的人来说,这一手好字别说荒废,甚至愈发精进,不难猜想他是如何束身自修省身克己,才能稳住这手上的好功夫的。
如此一来,林简提笔时就难免有些心虚。
尤其是当沈恪笑着说:“这两天不是总嘀咕着要送我生日礼物?别费事了,写幅字,我裱起来,就当做你送的生日贺礼了。”时,林简的心虚简直到达了顶点。
腊月二十九这天,是沈恪的生日,而明天大年三十,则是他三十五岁的第一天。
林简立于案前,握笔踟蹰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商量般同沈恪说:“要不……还是算了,我另外准备礼物,行不行?”
沈恪好整以暇地等他落笔,不徐不疾道:“不用,一幅字足以。”
而林简根本不可能拒绝这个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落笔,提笔运腕间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两个字没写完,一直站在身边的沈恪就缓步走到了他身后。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熟宣之上,林简笔下的字看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但实际上起锋走势间的力道却是虚的,一勾一画是浮于纸上,而非力透纸背。
而这一点,当然难逃沈恪的眼睛。
“我……我还是……()”林简颓然叹息,方想转头告饶,身后的那道气息陡然逼近,他话音一顿,霎时收住了未竟之言。
身后的人微微俯身下来,林简整个脊背都被沈恪拢在了怀中,隔着衣衫,林简几乎能感受到他心口处的跳动。
林简无声地咽了下喉咙,被环住的身形僵直,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手腕被沈恪从身后不轻不重地握住,沉缓又平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吐息间还带着温热的呼吸:指、腕、肘、肩协调配合,着腕位置压低,不颤不晃,悬腕笔势不限,不拘自运≈dash;≈dash;小时候教过你的,忘了??()_[(()”
林简被沈恪握着手,重新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落笔时全程屏息凝神,收笔之时,才无声无息地默默吐了口气。
但愿长年故人相与
沈恪看着纸上的这几个字,很轻地“嗯”了一声,淡声笑道:“总算有点样子了。”
而再一偏头,视线就落到了林简漫着薄红的侧颈上。
“……”沈恪讶异地微微扬了下眉,反应过来后不禁觉得好笑,偏偏对着林简总是管不住自己手痒的毛病,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屈着食指,用骨节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脖颈,笑着问,“怎么红成这样……唔,还很烫。”
“……”
这下就不单单是脖颈了,林设计师连着侧脸都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层薄粉。
沈恪讶然失笑:“你这是……”
“闭嘴。”林简从唇缝里蹦出一句,冷着一张发烫的脸稍稍偏头,“教完了?那放开。”
字虽然写完了,但是沈恪还维持着那个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
林简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每每越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越要虚张声势,故意冷着脸冰人,这一招唬起人来屡试不爽,别人只要看见林简脸上的情绪沉下来,自然会敬而远之地避开。
而沈恪从来不是别人。
“干什么突然发脾气?”沈恪姿势没变,甚至轻轻晃了一下林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腕,低声笑道,“怎么越大越爱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