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打了十来个照面,凌君毅感到自己已经用尽了应变的智慧,但对方剑阵,却愈来愈密,攻势也愈来愈见猛恶。本来三人品字形占了一丈左右的地势,现在受到剑阵的压力,已经退缩到五尺距离,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这情形,显然无法长久支持下去。虞美人和众花女看得心惊,正准备不顾一切的出手,突听丁峤大声叫道:“总座,你替属下挡一挡。”叫声入耳,丁峤已经往后疾退了两步。”凌君毅大吃一惊,右手巨阙剑一招“横澜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横卷过去,口中问道:“丁兄可是受伤么?”他这一剑,威势极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峤的四支长剑。
佟天锡听到丁峤的喊声,认为机不可失,凌君毅右剑扫出,他人影一闪,已经到了凌君毅正面,阔剑嘶风,当胸就刺,这一下,真是快如电闪!凌君毅右手短剑堪堪替丁峤挡开攻来的四支长剑,但听丁娇厉笑一声:“属下很好。”笑声甫发,一柄铁骨折扇已然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一莲细如牛毛的飞针,扇面般朝当前几人激射过去。
凌君毅没想到佟天锡乘隙进招,来得这般快法,要待回剑护身,对方阔剑已经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别说倚天剑有四尺长,就是巨阙剑也有两尺有余,回剑封解万万不及!心头一凛,不觉也起了冒险犯难之心,握着剑柄的右手,拇指扣着中指,突然朝对方阔剑上弹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禅”神功,一缕强劲指风应指而生“锵”的—声,弹在阔剑剑身之上!就在此时,突听厉笑、怒叱、惨叫连续响起!厉笑的是丁峤,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飞针。怒叱和惨叫的,是被凌君毅挡开四剑之后,相继递补上来的四个青衣人。两个看到飞针,口中发出一声怒喝,剑光排空一挡,身形急急往后纵出。稍后两个,移形换位,堪堪跃上,等到发现飞针,已是无法躲闪,惨叫—声,中针倒地。
佟天锡骤然听到这几声怒叱、惨叫,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阔剑同时也被凌君毅的“一指禅”震开数尺,几乎掌握不住,脱手飞出!凌君毅一记得手,双臂骤分,便了一招“大鹏展翅”两道剑光朝左右横扫出去,右脚随着一记“魁星踢斗”凌空飞踢出去。
与此同时,虞美人和众花女早已在四周站好了位置,佟天锡阔剑被指风震出,门户大开,而且两人相距极近,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凌君毅一脚,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越过众人头顶,朝阵外飞掠出去,早被一个花女瞅准了,一剑刺了个透明窟窿,落到地上,当场气绝。
“十绝剑阵”有两个人中针倒地,连指挥阵势的头儿副堂主佟天锡也被凌君毅一脚踢飞出去。他们虽然不知佟天锡伤重死去,但正在愈战愈急之际,突遭此变,阵势登时为之大乱。虞美人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吩咐道:“姐妹们,上。”于是众花女三个一组,各自寻找目标,纷纷攻了上去,花女们的突然加入,令敌人猝不及防,一下阵脚大乱,不出几十个回合,场中惨叫声不绝,几个青衣人顿时了帐。凌君毅等三人精神一震“十绝剑阵”阵脚已乱,已是各自为政。
凌君毅眼看“十绝剑阵”已破,一时豪气顿生,口中大声喝道:“困住他们,不可放走一个。”公孙相和丁峤得花女之助,也是手起刀落,乾净利落的解决几个青衣人,飞龙堂总巡主佟天来。他使的一柄长剑,足有四尺长,阔如手掌,一手“天山剑法”虽没有他哥哥佟天锡的功力,但朴实之中每多奇变,却也霸道凌厉。眼看形势不对,逼退丁峤和几名花女,双足一顿,身如电射,朝西首石门外掠去。丁峤哪里肯让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姓佟的,你还往哪里走?”铁扇一招“长虹吐焰”衔尾追了出去。
凌君毅听到丁峤的喝声,急急抬头叫道:“丁兄,穷寇勿追。”丁峤早巳追踪掠出门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连站在角落上的四个掌灯汉子,也悄悄熄去灯火,溜得一个不见。
最吃重的还是公孙相,他两个对手,一个是四十出头,连鬓短胡的汉子,一手剑法,十有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剑势之利,有如重重波涛,推波助澜而来,是一个十足的硬点。另一个是“十绝剑阵”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头的人了,脸上还涂脂袜粉,一对金耳环,在耳朵上直晃。除了这两点之外,她身上就找不到女人的气味,但她一手剑法,可着实不赖,灵巧快捷,狠毒泼辣,兼而有之。
公孙相遇上这两个人,真使他够应付的,虽有虞美人和几个花女帮助,恶斗了数十合,公孙相虽未落败,却也始终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一紧,只见一排乌黑的剑影,像重重怒涛,涌了过来。公孙相虽然尽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触,但到了此时,你纵然不想和他硬碰,也难以避免。但听一连串的兵刃交击,响起金铁狂鸣之声,公孙相接下对方几剑,直震得手腕发麻,连退了两步。耳中但听一声叱喝,那青衣女子剑光绵密,已如泼风般刺来。
凌君毅收起短剑,口中喝道:“公孙兄,你退下来。”公孙相哪里肯听,大吼一声,舍了青衣女子,猛地一个转身,朝使刀法的连鬓胡汉子扑了过去。手中天狼剑一紧,刷刷刷刷,一口气接连刺出七剑。青衣女子眼看“十绝剑阵”已破,公孙相舍了自己,朝连鬓胡汉子扑去,也不追击,双肩一晃,朝右首石门闪去。
凌君毅比她还快,一下拦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个万儿再走。”青衣女子看他长剑已经入鞘,空着双手,拦在身前,不觉冷笑一声道:“姑奶奶是谁,你看了这个就会知道。”突然左手一扬,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把毒沙,迎面朝凌君毅撤来。
凌君毅剑眉陡轩,朗笑道:“断魂毒沙,你果然用不着再报姓名了。”双手一抖之势,衣袖倏然扬起,把对方打来的一蓬“断魂毒沙”悉数反卷过去。青衣女子不防凌君毅有此一着,口中惊叫一声,毒沙已经射到,但见她身上,立时飞起无数黑烟,人跟着也栽倒下去。
那连鬓胡汉子看势不对,一个转身,闪电般朝门外冲出。凌君毅追出门外,已不见踪影,所以也就未再追,返回大厅。公孙相问道:“凌兄”话声未落,突听地底隐隐传来一阵极轻的隆隆之声。
凌君毅心头一动,忙道:“他们只怕已经发动机关,咱们快走。”于是众人朝距离较近的东首石门掠出。门外,是一条青石甫道,地方并不太宽,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间,好像门房一样,站着没动。众人走了没有几步,但听身后砰然一声,石门已经阖起。石门已经阖起,但地底隆隆之声,还在继续隐隐作声!凌君毅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运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见石壁依然毫无异样,无意之间,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惊,原来甬道上的石顶,正在缓慢的向下压落!凌君毅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虽是屡经大敌,但却从未遇到过这样情形,勿忙之间,不加思索,当下带领众人,朝前急掠出去。这条狭长的甫道,还有十来丈长,甬道石顶,是同时往下压落的,并非只有一处往下降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无用处,因为你前面石顶也在同样的下降。
凌君毅奔到甫道尽头,前面石壁挡路,已无去处,甬道石顶,却愈落愈低,快要碰到头顶,一时心中大乱,黯然一叹,说道:“咱们今晚只怕难逃厄运了。”虞美人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脚,用力朝壁下一处角落上踏去。但见她脚踏之处,原来竟是一方活动的石板,随着她一踏之势,忽然陷下去一尺来深,但那方石板却随即往上顶起,恢复原状。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头上石顶,已经愈压愈低,两个人站着已经无法直起腰来。但就在此时,尽头处左首壁上,忽然无声无息,打开一道门户。虞美人欣喜的叫道:“哥,出路在这里。”凌君毅惊异的道:“妹子,你是怎么发现的?”虞美人娇笑道:“误打误撞,还真碰上了。”一名花女娇笑道:“这是公子福星高照。”凌君毅手托“骊龙珠”走在前面,虞美人紧紧跟随,其后是公孙相和花女。狭厌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见半个人影,但大家依然十分小心的行进,这样走了数丈来远!突见甬道转角处的黑影中,剑影一闪,一道乌黑的长剑,电射而出,疾快绝伦横向凌君毅腰间刺来。这剑势不但快疾凌厉,而且突然而来,大是难防。但凌君毅进行之时,耳目并用,早巳严神戒备,只是对方屏息潜伏,没有听到他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袭击。此时骤睹剑影刺来,右手一挥,朝剑身拍去,剑尖离他右腰已不过五寸,却被他应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开了一尺光景。那施袭的人也非弱手,长剑陡然收回,藉着黑暗掩护,疾快向后跃退,同时两点寒芒,已然迎着凌君毅打来。凌君毅冷笑一声,右手衣袖扬处,朝外飞卷出去,两点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轻轻一抖,便自跌落实地之上。在这一瞬间,凌君毅早已一声大喝,飞身追了过去。
掠出转弯之处,凝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时大喝—声:“你还哪里走。”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在这等狭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难闪避,凌君毅这一掌追击过去,掌风潜力,几乎涌满了甭道,势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后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觉背后风声有异,他久经大敌,已然觉出凌君毅击来掌势威猛绝伦。自己除了硬接,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还不致立毙掌下,心念闪电一动,人已突然回过身来,喝道:“我和你拼了。”双掌平胸推出。
他这—转过身来,正是方才从大厅上逃出来的连鬓胡汉子,双目凶光乱闪,神色狞厉。凌君毅这一掌,使的虽非“牟尼印”却也用上了成功力,连鬓胡汉子应变虽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觉护胸双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个身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连退了七八步,砰然一声,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时但觉内腑血气翻腾,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张口喘息不止。凌君毅望着他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连鬓胡汉子色厉内茬,双目注视着凌君毅左手“骊龙珠”脸上流露出骇异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话问你。”他长剑当胸,直指凌君毅前胸,意在防他再冲过来。
这时凌君毅已走到他五尺距离之处,驻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虞美人仗剑护在他身边,谨防连鬓胡汉子发难。
连鬓胡汉子道:“你掌心托着的,可是“珍珠令”么?”凌君毅道:“不错,它是“珍珠令””连鬓胡汉子突然间脸上神色大变,嘴角也起了轻微的痉挛哦道:“你姓凌。”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错,我姓凌。”连鬓胡汉子突然转身,朝右壁角落闪去。他这两句话,问得离奇,引起了凌君毅的怀疑,大喝道:“站住。”右手一挥,迅快击出一掌。他这一掌劈出的强劲掌风,并未直接击向连鬓胡汉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处。这自然是算准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是连鬓胡汉子跃退之时,掌风同时击到,阻住了他的去路。
连鬓胡汉子武功也是极高,闪去的人,眼看就要和凌君毅掌力相撞,立刻刹住身子,厉声道:“你要怎样?”凌君毅左掌一摊,托着“骊龙珠”问道:“你认识这颗珠子么?”连鬓胡汉子道:““珍珠令”谁都知道。”凌君毅又道:“你是三十六将中人,对不?”连鬓胡汉子眼看凌君毅站在面前,目光望着自己,似是静待自己答话,一时不禁凶心陡起,沉声说道:“不错。”话声出口,左手食中两指突出,借引凌君毅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剑朝小腹就刺。这一击用心狠毒,在他想来,这突起发难,剑如星火,凌君毅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会伤在他剑下。哪知事实却大谬不然,但见凌君毅右手一沉,五指奥妙无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剑右腕,这等上乘的奇奥手法,实是武楚罕见之学!连鬓胡汉子只觉手腕一麻,业已被人抓住,心头不禁大急,要待挣扎,对方五指有如铁箍,扣在脉门上,哪里挣扎得脱?口中厉声道:“你不要逼我。”凌君毅道:“在下有话问你”连鬓胡汉子不待他说完,大声道:“你不用多问,老子赔你一条命就是了。”凌君毅道:“你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逼视着连鬓胡汉子,只见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心中更觉疑塞大起,五指紧扣着他手腕,还待再说。这一瞬工夫,连鬓胡汉子脸色渐渐不对,嘴角间,忽然流出黑血,一个人缓缓朝地上倒去!虞美人道:“哥,他服毒自裁了。”凌君毅松开他手腕,皱皱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气,何以没有说话的勇气呢?”公孙相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凌君毅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么话不可说的?”公孙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觉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黑龙会驭下极严,不敢泄露他们会中的机密;但从他口气中听来,却也似乎和凌兄这颗“珍珠令”有关。”凌君毅动容道:“公孙兄此言,兄弟颇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脸上似乎微有异色。”公孙相道:“兄弟听他后来突然说了句:“你姓凌”我想无缘无故,他不会在生死关头,冒出这句话来。”凌君毅点头道:“公孙兄分析极是,可借他服毒死了,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公孙相道:“他还说了一句:“赔你一条命。”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须说赔?”凌君毅“唔”道:“不错,他这几句话,一经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处。”公孙相道:“因此兄弟觉得此事也许和凌兄手中这颗“珍珠令”有关。”口气微顿,接着问道:“只不知凌兄这颗“珍珠令”是从哪里得来的?”凌君毅道:“这颗珠子,乃是寒家家传之物,它原叫“骊龙辟毒珠”它能祛天下奇毒,并不叫“珍珠令””公孙相道:“这就奇了,它何以会和黑龙会的信物“珍珠令”相同的呢?”凌君毅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兄弟奉家师之命,行走江湖,就为了侦查“珍珠令”的”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呻吟传了过来。众人循声前进,呻吟之声,愈来愈近,脚下随着甬道转了个弯,但见了就在转弯处,倒卧着一个人。
凌君毅目光锐利,这一眼,便已认出这倒卧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心头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俯下身去,问道:“蔡老,你伤在哪里?”伸手把他翻了过来,但见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剑,身前衣衫已尽被乌黑的血迹所湿透,伤势极深,看来已是没有救了。他只是仗着数十年苦练,内功精纯,熬着最后一口气尚未散去。此时听到凌君毅的话声,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望着凌君毅,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凌君毅问道:“蔡老可是有话和在下说么?”三眼神蔡良吃力地点了点头。
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剑伤极深,如果自己替他度入真气,创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气,他奄奄一息,只怕已无法说出他要说的话来,一时心头不禁犹豫不决。蔡良定着一双无光的眼睛,望着凌君毅,神色似乎显得十分焦急!凌君毅问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气,说出心里要说的话来么?”蔡良僵硬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