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已经七十岁,她也参加了邹父的葬礼,回去后没两天,在客厅里摔了一跤。家里刚做卫生,地砖没干透,还有些湿滑,她一下子没踩稳,尽管万幸没有骨折,但老人身体脆弱,关节韧带受到损伤,走不了路。
因为在葬礼上,邹楠粤和她奶奶、大伯、小叔闹得极不愉快,再加上她状态太差,外婆打电话商量,名义上是叫她把工作辞掉休息一段时间,搬到海城去照顾她,但实际上,邹楠粤心里清楚,外婆是担心她走极端,想让她换个环境生活。
提到外婆,邹楠粤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非常慈祥的面孔,她以前看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时,就觉得外婆格外像那位盛家祖母,想到老太太,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邹楠粤稳了稳心绪,她问:“我给外婆买的钙片收到了吗?”
“下午收到取件码我就去拿了。”阮贤云停了停,又问她,“你在做什么?”
邹楠粤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情绪驱使着来了天台,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她不确定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事。爸爸是在坠落的中途被钢筋穿透身体,五官还认得出来,自己就这样砸在地上,面目全非是必然的,妈妈来认领尸体时,会吓坏吧?她能承受这个打击吗?还有外婆肯定会为她伤心欲绝的,她这么老了,更加不能承受,她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她下个月过去陪她。
而且,这样死会产生太多争议,这一段时间内,都是小区居民茶余饭后的话题,多传几个人,渐渐就失去事件的真实性,甚至会编出离谱谣言,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假如下面突然有人经过,牵连到无辜的陌生人,对另一个家庭造成重大伤害,她就太可恨了,会被发在网上,让全社会的人唾骂……
邹楠粤感到背心窜起一阵凉意,刚才真是鬼迷心窍,她说:“没什么,我准备去洗澡了。”
阮贤云“哦”了一声:“那你去洗吧。”
挂了电话,邹楠粤蹲在地上,她抱紧自己的双腿,过了许久,才捡起易拉罐,失魂落魄地乘电梯下楼。
她真的去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继续躺在黑暗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无助的夜晚,终于熬到离职那天。
邹楠粤买了四月一日的动车票去海城,她不打算和朋友告别,测试mbti,她是i型人,很少主动联络谁。
事实上,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闺蜜。
阮贤云早年外出务工,由此认识了江城的邹文栋,并嫁给他,生下邹楠粤。邹楠粤是个女孩,不被奶奶所喜,奶奶不愿照顾她,父母由于生活所迫,将她托付给她外婆,到了高中的时候,考虑到户口学籍问题回到江城。她在海城待惯了,反而不怎么熟悉家乡话,难以融入同学。上了大学,和室友关系还不错,但大家都天南海北的,毕业后各自生活重心不同,只有结婚时才会通知对方一句。
她本来也有一个date对象,但还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彼此都有一点好感,处于了解阶段。爸爸意外去世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再加上她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于是和他断联,她没有什么人需要特意告别。
四月一日。
上午,邹楠粤将衣物打包,到邮局寄物流到海城,重要文件和电子设备随身携带。她提前约了房东办理退租,交付钥匙门卡,收回押金,下午一点,乘坐动车前往海城。
江城到海城,六个小时车程,快抵达时,外婆打来电话,看来电显示,想起了以前外婆认真学习使用智能机给她拨号的样子,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部变得稍稍柔和,调整了下心情才接通:“外婆。”
外婆叫了她的小名“粤粤”,问:“你快到站了吧?”
“快了,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你和妈妈先吃晚饭,随便给我留点菜就行。”
“我们还不饿,等你回来一起吃。”外婆笑着说,她告诉她,“对了,岑岑知道你今晚到海城,他说下班接你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