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初,皇家长嫡,帝国高标。从来都是温和而笃定,似山又似海,是很多人的信仰和依赖。哪怕被贬西地多年,藏锋埋名,泷若各处都还在称颂他的事迹。不会武,却让姚寒江这样堪称传奇的大能甘心对他俯首称臣。出身盛极,却对农商匠艺深度狩猎,几乎无一不通。这一点,从他亲手酿制的酒引各方高官大能趋之若鹜可窥见一斑。
这样的一个他,言行合一,进退从来限于度。似眼下这般将一个严格来说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的少年归到自己的羽翼下,过往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以话方落,现场仿佛被人落了凝固咒,一息静寂。而他本人,恍若未觉。
等了李嘉蔚一会儿,见他仍未有言语,陈元初兀自低语,“看来是真的了。”
李嘉蔚因这一声从怔愣回神,视线重归清明时,他瞧见陈元初朝自己牵唇浅笑。
“既是如此,本殿也随你们走一趟。”
“一来有本殿镇着,这刺头孩子断不敢胡来;二来本殿听闻段州主断案颇有一套,早就想去瞧瞧了,如今撞到机会,实不想错过。不过你们放心,断案以州主为准,本殿绝不干预。”
“李督捕,可要派人询问州主一声?”
到了眼下这个境地,李嘉蔚只恨执行这趟任务的人为什么是自己。可再如何恨,来都来了,再难应对也得将这事儿抹平了。
他再度朝陈元初躬身,折出的弧度尽显恭敬,“殿下关心官衙运作,是泷若之福百姓之福。”
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陈元初嘴角的笑痕越发深刻了,“那李督捕带着三郎先走,本殿随后到。”
李嘉蔚一众人向他行礼,浩浩荡荡离去。行至丈余,一缕淡香飘入顾绍卿的鼻翼间。他的长睫微微眨动,虽未有回头看,但那一身能割人的冷冽顿时散去了大半。
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陈夕苑罕见地慌了神,她一慌,那双眸子就似盛了江南烟雨,水意明晃晃,在微弱的灯影下,折出的光柔和却似藏了勾子,摄人心魄。
“爹爹,哥哥他”纤白的小手搭在了陈元初的衣袖上,手指明显落了力,华贵的衣料面上有清晰的折痕现出。
陈元初的目光从那抹折痕扫过,稍顿,大手落至女儿的手背,轻而缓地拍了下,安抚的意味明显,“夕夕莫担心,顾三的事儿,爹爹会处理。”
和过往一般,陈元初舍不得女儿有一丝难受。他对女儿温柔言语,早不见面对李嘉蔚时的微醺神情,“今儿四皇子派人狙杀顾三,若不杀他们立威,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扑向他,直到他不复存在。”
也可以说,是扑向他陈元初,再往后就可能是他的夕夕。他怎么也是容不下的。所以今日,无论刘宾白无不无辜,他都得死。
想来,老四也是清楚的。
这回来西地的,恐怕也不止刘宾白一人。若是他没猜错,那人现在该往驻边军的中军大帐去了。
思绪彻底漫开前,为陈元初所感,他收敛心神,“夕夕,若有朝一日,爹爹不在你身边,你定要记得当狠则狠必要时必须雷霆手段。”
“一旦入了局,就没有所谓的善与恶对和错了,唯有胜,才能保全自己和重要的人。”
胡燃冬在陈元初近处,所以即便陈元初说话音量低微,也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他的耳中,他禁不住想,殿下的这番话,不像是在教养娇娇女郎,反而像是在教诲未来女君。
心头悸动,面上不可能一点痕迹没有,所以这个当口,胡燃冬悄然低了头,目光垂落到地面。
小姑娘早慧,当下就悟了几分,睨着父亲,乖顺应答,“爹爹的话,夕夕记下了。”
手上的力道也是松了又松,很明显有被父亲安抚到。
陈元初见状,又轻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回去睡吧,等明儿天亮起,顾三就会回来了。”
陈夕苑应下,随后朝着几个长辈道了安。回屋前,她侧过眸子瞥了渐行渐远的顾绍卿一眼。
娇柔身影隐入院内,陈元初才道,“收拾收拾,去州府衙。”
当火木照亮顾绍卿的小院之前,有一行四人驾马往西地军营而去。骏马于幽静的密林中穿梭,铁蹄撞地,声响是那样的清晰。这为首一人便是四皇子的又一位亲信--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