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必中直惊得险些将粥碗摔了,起身上前一把薅住那小厮的前襟,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大少爷他、他死了!”小厮带着哭腔。
“怎么会?怎么会?”钱必中惊惶不已,“谁告诉你的?你亲眼看见了么?”
“小的、的方才路过大、大少爷的院子,见、见里面的丫头们吓、吓得乱跑,便忙进去问、问究竟,丫头们说、说大少爷死了,小的不、不信,就进了卧房看、看了一眼,果、果见大少爷他、他死了……”小厮吓得边说边擦泪。
钱必中一下子六神无主了,呆在原地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钱大少爷死了?昨儿还好好儿地在那紫藤架子下同钱二少爷吵架,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是疾病猝死?是意外身亡?还是……
眼见钱必中和那小厮一个失魂落魄一个瘫软在地,身为“长辈”的我不好再戳在一旁独善其身,只得轻声向那小厮道:“你们老爷得知此事了么?”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苦着脸答道:“老、老爷一早就同夫人去了城、城外的庄子上会、会友了,此刻不、不在府中……”
这事儿赶的,偏偏能拿主意的两个主子都不在家。
“那你们二少爷呢?”我只好又问。钱员外夫妇不在,大少爷死了,此时此刻能作主的只有钱家二少爷了,至于传说中的钱员外的那三个妾——她们是仆,是婢,不顶事儿。
“已、已经有人去、去禀、禀报二爷了……”小厮惶张道。
我点点头,不再作声。府里有了能作主的人,我这个外人自然不便再多置喙,要不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我早就找个借口开溜了,如今却不能走,一来钱员外没在府中,我身为钱三少爷的师与父,自然不能将这半大的孩子丢在这里自己拍屁股走人。虽然钱家与我是雇佣关系,但是人与人之间不能只靠金钱维系情份,这一点我做不到,相信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人都做不到。
目前我应该做的,就是陪着钱必中直到钱员外回府。
钱必中缓了好半天,才终于颤抖着开口道:“走……走,我、我要去大哥那里看、看看。”
我暗自点头,这个男孩儿很有担当,虽然年小却明白事理。出事的是他的大哥,如果只因为害怕而在自个儿房里不肯去看上一看,那实在是没什么良心。
但,他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以他扭过脸来望住我,面带恳求地道:“老、老师可否与学生同、同去?”
我点头应了,过去将那小厮从地上拉起来,让他扶着钱必中,三个人出了院子向东走,穿过一畦花圃,再穿过一小片竹林,绕过一座跨院儿的后墙,转过几道花架,这才到了钱大少爷的院儿前。
院子里丫头嬷嬷们都吓得抱成一团在那里哆嗦,谁也不敢上屋里去,钱必中也顾不得理她们,径直由小厮带着跨进门内,堂屋里也跪着五六个丫头抱着哭,还有两个昏倒在地的。小厮哆哆嗦嗦地领着钱必中和我推门进了大少爷的卧房,就见那钱大少爷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在胸口的位置,豁然插着一把刀。
——凶杀!?
钱必中当场被吓得蹬蹬蹬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坐到地上——若是自然死亡还好,这样一副凶杀的场景,任谁也得被吓个不轻,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家人。
我连忙让那小厮把钱必中先扶到堂屋里坐下缓缓,自己则趁屋内没人,轻轻地走到了死者钱大少爷的床边细细察看。
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见刀子所插位置正中心脏,因为是隔着被子捅入,血液并没有飞溅。被下,钱大少爷赤着上身,下身仅着亵裤,可见是在睡梦中被人所杀。脸上表情并不狰狞,应为一击致命。
谨慎地抬起钱大少爷的胳膊,见后部有成片状尸斑分布,用手指稍加按压,局部血液沿着血管流走,尸斑颜色完全消退——以此种情况来看,钱大少爷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至六个小时之前。
再次鸣谢我那一世的想当法医的心提供以上知识。
放下钱大少爷的胳膊,将一切恢复原状,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凶器。凶器是柄极普通的刀,削个水果切个菜,或者做日常工具,都可以用这样的刀。刀柄是木制的,半旧,像是用了一两年的样子。整个刀身垂直插入身体,力道相当大,几乎要将被子带入死者的伤口——可见行凶之人是怀着极大的恨意杀死钱大少爷的。
谁呢?是谁能将钱大少爷恨到如此地步?我的脑海里不由闪现出昨天钱二少爷那张阴狠的面孔。
上上下下将床的周围检查了一遍,在脚踏上发现了两枚泥点子。仅此一处线索并不能证明什么,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今天早上这雨才停了,只要是出过门的人脚上就难免沾上泥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泥点子不是死者钱大少爷留下的,他的鞋子是家常趿着的那种鞋,相当于现代的拖鞋,平时是不穿着它出屋的,所以鞋底上干净得很,而在方才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廊下有一双沾了泥的木屐,想来那才是昨天钱大少爷出入时穿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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