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翊低眸,看清来人是御使大夫周淳。
“自从河州沦陷,前线战事越发焦灼了。如今雍州也危在旦夕,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逃难的流民都快到京城了……可您瞧瞧,这宫里,却还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周淳抖着手,皱巴巴的脸上胡须乱颤,浊眼几乎要溢出泪来。
“贵人宴上笑谈时,正是将军埋骨日啊!先前皇上不顾前线将士之苦,铺张办宴,现下又要遍邀世家春搜,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军饷却迟迟不批……这、这着实让人寒心吶!”
说着,又要跪下。
谢明翊忙扶他起来,沉声道:“大夫快请起。”
他望向苦着脸站在门前的陈全。
陈全忙上前俯身,“殿下有何吩咐?”
谢明翊蹙眉,低声道:“周大夫在这里,难免打搅圣上清净,你们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陈全“哎哟”了一声,面露难色,“照殿下的意思,咱家怎么办?”
谢明翊顿了顿,说:“灌一碗酒,醉晕了,送他回府。”
陈全眉眼带笑,立即下去办事了。
谢明翊转身,望向高大的殿门,眉目间的肃杀之意几乎要隐藏不住。
不过只一瞬,他便敛了神色,垂眸走进干元殿里。
“朕正在拟定春搜所邀名单,你过来瞧瞧。”
皇帝见他进来,很是高兴。
皇帝喜好围猎,往年都要行秋猎,只是去年他大病一场,身子大不如前,便将秋猎改为了春搜。眼下快到了既定的日子,皇帝愈发迫不及待。
皇帝提笔写完最后的名字,将纸帛又递给谢明翊复看了一遍。
谢明翊随意瞥了一眼,见名单上除了亲王家眷,还有几位得宠的妃嫔母家。
他目光移动到第二排最左边的“陆家”时,停顿了一下。
陆太傅文人心性,一向不爱出席这等场合。因着他祖上颇得先帝恩宠,皇帝并不苛责,甚至赞他“文人清流”。
这回春搜,竟要命他同去?
皇帝想说什么,忽地猛咳起来。陈全忙上前扶他坐下,奉上玉瓶,倒出颗丹药喂进他嘴里。
谢明翊冷眼看着,极快地垂下了眼。
皇帝缓和了气息,懒懒将手搭在椅边,摆手道:“对了,陆淞那边你亲自去请。他性子倔,不爱热闹,你多劝几句。”
谢明翊应了声,又禀报了近几日的奏折要事,说了几句话便出了殿。
自他被许参政以来,他每日都会来禀报皇帝。至于哪些是要事……自然是他说了算。
谢明翊思及春搜一事,神色微顿。
陆太傅长子曾与卫家结亲,但卫鸣战死的消息传来后,陆太傅便急急退了亲,因此未被牵扯进谋反案中。而后他为长子定了新的亲事,又把小女儿送进宫里,便一直称病不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