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打颤,眸子里蓄着一湖泪光,徐语伸出食指,颤巍巍沿着月牙的轨迹,在半空中弯弯一画。
楚湘姐很会画画,徐语见她展开过其中画好的一幅,纸上是院落、高墙、树影,还有最显眼的月亮。她画得活灵活现,和人眼睛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每个晚上、任何地方都能看到的寻常景象,在她的画里却美好极了。徐语从没注意过,原来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也能美丽得如同仙境。
提起画,楚湘姐难得的健谈,眉眼间柔和带笑,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他听不懂她说的话、找不出合适的语句去附和她,也一辈子都画不出那么美丽的月亮。
落难的女郎即便窘迫,眼中看到的也是与他截然不同的风景。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语。”辛茗在身后轻声喊他。
徐语忙擦了眼泪,回头一看,阿茗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盏油灯,跳动的灯火下映着一张写满担忧的少年脸庞。
“阿茗……”徐语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委屈地喊着对方的名字,眼泪流得更凶。
辛茗在他身边坐下,慌忙放下油灯,抬袖耐心给他擦拭眼泪,一声声笨拙安慰:“没事的,小语,没事啊,不要紧的。”
友人的安慰让徐语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压抑着哭腔,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温热的眼泪打湿衣衫,皮肤上一片湿漉漉的触感,告诉着辛茗好友此刻的情绪有多崩溃。一下下顺着小语的背,辛茗既心疼又气恼。
今日有人来向徐家提亲——那人当然不是楚湘,只是住在附近的一个书生。徐语的母亲没应下冰人,只说是再商量。辛茗知道,她其实是想着让小语攀上楚湘。
从这儿的邻里那儿得知楚湘是穆城王那混蛋的妹子以后,徐母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好事者早把小语和楚湘走得近这件事告诉她了。
可她越是逼迫,小语就越不敢去见楚湘。一个有些闲钱的书舍老板,小语愿意去努力一把,但皇亲国戚?那不是我们该配的人家。那时,小语对他笑得黯然。
后来,穆城王做的混蛋事被捅了出来,楚湘身上的权贵色彩没了,徐母消停了些日子,而楚湘又给小语买了合芳斋的糕点托他转送,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小语才有重新去见楚湘的勇气。
说实话,辛茗松了口气,他惦记着要把楚湘和小语凑成一对儿,若不然,亲事还能怎样配呢,小语是喜欢她的,他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好,两个人都会幸福。
但不管他和小语怎样努力,楚湘却始终不肯和小语多亲近一点。
小语费心打扮了许久,她看到后继续剥她的茶蛋,眼里的情绪比起惊艳更像惊恐;想寻个她出游的日子帮小语制造场二人偶遇呢,她说她上午要去书舍,下午在戏园(还是坐骡车去的),压根找不到丁点儿偶遇的机会;连辛茗撒谎说“听说许语得了病”云云,她问了小语家的住址,最后也只是托了柳大夫来看诊。
她知道小语的心思,所以一丝一毫会惹人多想的举动都不愿做。
辛茗不忍见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样,便连儿郎家的矜持也顾不上了,婉转去问对方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楚湘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久到辛茗差点生了误会之心,她才慢吞吞的说——应该是年纪大的、成熟点的,二十多岁那种。
年纪大的,成熟的,二十多。
辛茗不知道楚湘是在敷衍他还是说真话,这世上年逾二十还未嫁人的儿郎能有几个?楚湘这话简直是在直言她喜欢嫁过人的人夫。
不,这个年纪没嫁人的儿郎还是有的,比如柳大夫,比如她书舍里的那个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