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妈笑着说:“欸,大房东支使我给伊先生打一件过年穿,今年是他本命年。”
“刚入秋,冬天还早着呢。”
“带着慢慢打,不急诶,打完先生的那一件指不定还要打太太的唻。”
再后来巷子里变得冷冷清清,一抬头,一格一格的窗户溢满亮光,朱丹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扇旧窗,灰的窗,她曾经趴在窗台上看琉璃家的月亮,她的童年都在那扇窗里关着,没有光,最终成了一所空房子。
朱丹惊奇地发现破旧的鸟笼里有一只窜动的黑影——
她的鸽子望月又飞了回来,就在今夜,笼子的门依旧是敞开的,望月却甘于困在这破旧的鸟笼里,她抚摸了一会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诧异于自己可以在漆黑的楼道里来去自如,她连火烛也没有,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她闭着眼睛也能踏准,哪里需要拐弯,哪里需要防止撞头,她心里都明镜似的。她提着鸟笼出了楼道,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琉璃正蹲在壁灯下看野猫伏在地上吃剩饭。
她在等她,淡紫色的丝巾垂在水门汀上。
“我猜你也是要回去看看的。”琉璃直起身,见她手上提着鸟笼子不禁一怔。
“这小东西回来找我了,我得带它走。”朱丹说。
“我以为它早就变成鸽子肉了。”琉璃笑着说。
朱丹低头见望月在鸟笼里打了个寒噤,尴尬地笑了笑。
琉璃盯着她的脸说道:“这里和公寓是没法比的。”又说:“很快,很快我也会离开这里的。”
朱丹想了想道:“嗯。离开也好,这拥拥挤挤的弄堂有什么好的呢”
楼上的无线电飘了出来,声音扭的极大,唱的是英文歌,两人突然都沉默了,那人似乎是骂了两句,迅速关了无线电。
朱丹道:“听声音,像刘爱黄。”
“这么久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窘,朱丹连忙移开眼睛道:“你演戏很灵的。”
“你的意思是,我唱歌不灵。”琉璃撇着嘴说,说完自己觉得矫情,又道:“再不灵也比她刘小姐灵,还不是差在背景,刘主任要是我阿爸,我还需要假唱吗?我就算是扯着嗓子乱叫他们还要给我捧场叫好嘞。”
朱丹“唔”了声,应道:“是这样的,现实是有些蛮不讲理的。”
孔太太见到朱丹,一下子殷勤起来。以往她来找琉璃,是她站在门外等都不请进去喝口水的。
孔太太眼泡子比以前更肿,人也胖了一圈,坐在沙发上也喘得很大声,一面剪手上的倒刺,问:“听琉璃讲,侬亲爸是唱片公司的老总?”
朱丹乖巧地应道:“嗯。”
“可怜了大海唻,怪老实的,幸幸苦苦到最后家却搞散了,到头来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诶。听说,伊今朝不在牙刷厂干了,啊在上海都难说咯。”
朱丹睫毛一颤,暗暗有些庆幸,她倒是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可是孔太太的话分明是在骂她没有良心似的。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说:“诶,他以后遇到了好女人还是可以再成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