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不能在屋内营造出一种,方砚清躺在她歇过的被褥上,而她与他同在一处炕上的假象!
否则,哪怕她是坐着的,贺七娘也怕她会在脚底轰然窜起的羞窘里,被自己陡然攀升的体温烧成一撮灰烬。
不得不拜托栴檀帮她从屋外拿进小小一个胡床椅,贺七娘将这不大的胡床塞在身后,径直坐下,并将腿打直。
双腿的酸痛令她龇牙咧嘴,与方砚清相连的那只手,倒是正好可以靠在炕上。
院里,远松他们正是跑进跑出,烧水、送伤药、去取干净衣物、商量今日善后的未尽事宜,一个个忙不停。
贺七娘百无聊赖地坐在撑开的胡**,两腿伸直、并拢,将身子靠在后头的木柜上。
只她穿着鞋履的两只脚,时不时用脚尖撞撞彼此,并顺道偷看一眼。。。。。。再偷看一眼炕上躺着的方砚清。
灯影憧憧,昏黄的光填满不大的卧房。靠墙立着的木柜,在火炕上罩下一片阴影。
方砚清安静躺在上头,一半的身子被掩于阴影,一半的身子为灯火照亮。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贺七娘偏头靠在木柜上,盯着他发呆。
平日里笑着时,方砚清那双狐狸一样的眼,总会为他平添几分风流之态,让人下意识就会想亲近他。
如今,他面上血色褪散,双唇泛白,紧锁的眉眼倒是惹人对其生怜。
即便他鼻梁高直,下颌线条分明,怎么看都是个坚毅的男子汉。
努了努嘴,贺七娘对自己那见了一个人长得颜色好,就额外能容忍、对其宽待的臭毛病表达了嫌弃。
可是,她偏就是止不住担心。
她,真的很担忧方砚清的身体。。。。。。
今夜的这些事,实在太过于超脱她的认知。
贺七娘这会儿静下来后,细细想去,心知若非她曾经历过前世那一幕,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维持眼下镇定。
可是,方砚清缘何会遭遇今日之事,他又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她也全然不想过问。
正如她之前所想,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纵是再亲密无间,也得给彼此留一处空间。若对他人想要隐瞒之事刨根问底,那便是过界了。
方砚清从未对她提到过他为何来伊州,想来,这便是他不愿意让她知晓的界内之事。
更何况,她此时此刻才察觉到,对于方砚清,她竟是这般的不了解,也是这般的,未曾上心。
贺七娘收回视线,转而盯着自己的脚尖,并长叹了一口气。
顺着今夜之事抽丝剥茧,方砚清性情的变化,其实早在他们戈壁重遇之时,就已有了苗头。
偏她先入为主,只将人当成洛水村的方夫子,总去刻意忽视那些违和的,与以往不同地方。
她只道他应是为家中事务所困,心生郁气。只道他是换了服貌,这才会让她生出他好似变了个人的错觉。
却不想,原是他一直将自己的性情、自己的病症,压抑得这般深。
归根结底,其实是她厚颜无耻地将方砚清视作挚友,却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给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