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他安排,想来不管是压根儿不带她同往,还是随便找个宫婢跟在她后头,她那丁点儿尊严,也早就已经被那些人碾做尘泥了吧。
这场因立太子而起的筵席之上,也是如此。
纵使听着相隔不远的那处,几位声音听上去年岁不大的贵女正在小声嘀咕,直言完全想不明白作为太子左膀右臂的许瑜,为何要娶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贺七娘仍能勉强维持住挺直的脊背,看似面不改色地饮下杯中酒水。
听眼下正跪坐于她身后的女官介绍,这酒是此时东都最为盛行的葡萄酒,不同于以往其色如红玉宝石的那种,而是色亮清澈,晶莹剔透,是今年才自西域送来的。
闻言,贺七娘只是缓缓敛下眼眸,一如往日那般半垂着头,整个人安静得于这觥筹交错、笙歌曼舞的盛宴格格不入。
只不过,她搭在酒盏之下,不住沿着酒盏花纹摩挲的指尖,却显露出其眼下的心境,并不复往日平和。
连连饮下好几盏,入口的甘洌与满口余香叫贺七娘眉间轻愁暗生,每每忍不住想去细思这酒是如何酿造而成之时,却又不得不斩断自己的思路,再饮一盏,只作殿内的一尊摆设。
待到深夜,歌舞暂歇,那位女官搀扶着已然面颊发烫,脚下轻软如坠云端的贺七娘来到宫门之外时,许瑜府下的马车,还有她的小婢女,皆已候在了外头。
贪杯多饮了几杯,贺七娘只觉头昏脑胀,整个人陶陶然之余,更是浑身软绵绵的。
被女官转交给小婢女,贺七娘在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之时,好歹还是记着礼数,面色酡红地同那女官屈身道谢,全然不知她这副酣然模样,落在车中那人的眼中,使得他一瞬攥紧了搭在膝上的手。
回府的马车之中,许瑜早已坐在了里头。
在她上车的一瞬,贺七娘就知道了。
倒也不知她听到了什么,也不是什么玄乎其玄的感觉到了,纯粹,是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借由清风,闻到了不同于招待女眷使用的葡萄酒的另一种酒香。
当然,下一瞬,那自内里伸出,紧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在车内坐下的温度,更是证明了她判断的正确。
酒酣耳热,贺七娘在殿内一直强行压住的那份理智,早在感受到掌下烫意之后烟消云散。
沿着那股酒香,贺七娘双手攀在车内铺着的毛毡地毯上,屈膝似山野间初出茅庐的幼兽,鼻头轻耸,沿着那股酒香一点点凑上前去。
酒香因热气而欲显浓郁,贺七娘在嗅得那一捧浓郁甘醇的酒香之时,指尖业已触及一团掩于衣物之下的火热。
周身萦绕着的,那股若有似无的灼热视线似于这一瞬变得更为滚烫了些,烫得贺七娘指尖一缩。
似是幼兽,在本能地感知到危险之后,便想要蜷缩回自己的巢穴,贺七娘也是一瞬收回手,原本朝前探出的身子,也是迅速往后退去,想要回到她应在的位置。
哪料,下一刻,车轮不知碾过了什么,车身一个颠簸,贺七娘尚来不及坐稳,竟是被颠得身子一歪,整个人朝前头扑了过去。
被一团热气包裹,肩头和腰间环上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她,馥佩浓郁的酒香顷刻之间盈满她的周身,叫她像是被人泡进了一坛烈酒。
耳畔,揽着她的人似是语调森冷地在同外头吩咐着什么。
隐隐有掺了酒香的热气喷洒在她颈后,盈盈滚烫的气息触及颈后的那一片裸。露的肌肤,酥麻的异样感觉沿着那热气瞬时扩散,叫贺七娘没来由地身子一麻,软进了那团热意之中。
离得近了,醉意四起,那因本能而生的小心谨慎,在此刻化为虚无。
剩下的,只有幼兽对于眼前那股香气的觊觎与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