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和缓,没有底奏,琴音很柔和,他虽然不拉小提琴,但也知道她的小提琴技术很精妙。
“为什么不继续学钢琴?”他留学那时曾在露天台上问她。
她摸着那台年旧的斯坦威想了很久才说:“小时候我就知道,钢琴对我的青睐远不及我的姑姑,没有人规定它这么做,钢琴也许也没有这么想,但我感受到了,我就放弃。”
“毕竟,明知道最后是一场无疾而终,还去奔赴的话,是不是不太符合我的性格。”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放弃了钢琴?”她彼时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一曲毕,快得他来不及反应过来,陆向珩看着台上取下琴身的周弥音,她笑得开怀又灿烂,周围的人的鼓掌如潮水,遮盖住他低声的回答:“因为喜欢。”
陆向珩小时候对家庭的记忆中,只有从来缺席的父亲和精神失常的艺术家母亲。
母亲不会和他解释父亲的去处,也不解释他为什么从来不回家看他们,她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弄书画,专注于艺术工作时她很专注,也很冷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吵闹,也讨厌任何一丝噪音。
时常会工作上一天,不眠不休的,忘了给陆向珩做饭,也把每天送他去幼儿园的事情抛之脑后,每天的小时内,他被想起来的时刻屈指可数。
防盗门是反锁的,她怕在她工作的时候陆向珩会自己出去跑丢,连和邻居小孩出去玩的可能也彻底没有,他也从不开电视放动画片,因为会吵到母亲工作。
在学龄前那段时间,他都只敢在自己房间里躲着看书。
母亲精神紊乱,常年独居和育儿困难,再加上怀孕与工作断联的那一年,工作上的遇挫让她患上严重的躁郁症。
每个病人会有处理自己病情的途径,而江雪缓解自己痛苦的方法是,不断地虐待自己一切不幸的来源——那个不被期待生下的小孩,毁掉她艺术生涯的苦因。
病情恶化后,她开始不断测试,比如说开车把五岁的他扔在郊区草场,在家里等上一天看看他会不会像狗一样自己回家。
那晚陆向珩浑身脏兮兮地站在门口敲门时,难得看见母亲对他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将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收了回去,他以为母亲终于肯接受他了。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愈加变本加厉的测试。
早上她只准他趴在地上吃饭,晚上又会抱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说:“小珩,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吗,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是太爱你了。”
“你也爱妈妈的对吗?”
最开始发现他不对劲的是住在隔壁的宋婵,那天她奉命来送过年的拜年礼,听见门内东西撞落摔碎的声音,以为他家遭了贼,连忙跑回家里说。
几个大人合力敲碎了窗户玻璃,看到被压在地上捶打的陆向珩没有挣扎,双目空洞地看着虚空的地方。
而往常那个优雅美丽的艺术家正骑在她亲生的孩子身上,用砚台砸他的头。
宋婵还小,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第二天,家里因为神佛的理由,把邻居家的哥哥接过来和她一起住,他之后就和她一起上学了。